十月中旬, 林滿堂送走了媳婦和閨女一行人。


    這次除了雇傭三十名鏢師,他還特地招了一百名壯勞力,本家小子也有二十個跟去, 像莊虎、胖子、林廣源也都跟著。


    關青看大人麵露憂色,寬慰道,“大人, 有這麽多人保護, 夫人和小姐不會有事的。”


    莊文也勸道,“是啊,小姐這麽機靈, 肯定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


    林滿堂歎了口氣,“但願吧。”


    他看向莊文, “對了, 山穀那邊的羊已經長大, 該懷羊崽了,讓關小郎仔細盯著。”


    莊文點頭應是。


    一行人出了雲南府, 過了麗水, 溫度一下子降了好幾個度。


    重德縣土生土長的壯勞力從未出過遠門,再加上家窮, 就隻帶了兩件換洗衣裳, 便將衣服全部套在身上。


    走了十來天,天氣一天比一天冷, 這些壯勞力實在受不住, 再加上中途有好幾晚沒趕上客棧,隻能露宿荒野,不可避免病倒了。


    李秀琴自然不可能將人扔下,隻能包下客棧, 找了郎中過來給他們診脈開藥。


    都不是啥重病,就是感染風寒,為了不讓其他人傳染,就隻能停留在原地,治好病,才往前走。


    林廣源做主,停留三日。


    生病的人留在客棧養病,沒生病的人跟他出去采買本地特產,想著運些貨物回去。


    這麽多人一起出去,太不好跟。


    被沈家收買的總鏢頭不放心,“這樣不太好吧?太耽誤時間了。”


    林廣源擺手,“沒事兒。咱們這麽多人窩在客棧也沒什麽事可做,還不如四處逛逛,回頭也帶些東西回老家也讓我爹開開眼,再說我還從來沒逛過貴州呢。”


    總鏢頭極力勸說,“這邊人生地不熟,萬一你們出了事?”


    林廣源不以為然,“沒事兒,我瞧著這邊民風不錯,比咱們重德縣富多了。我想跟他們取取經,回頭也能幫幫大人。”


    他都這麽說,總鏢頭再勸就顯得太刻意,他思忖片刻,“那讓鏢師跟著你們吧,也能保護你們的安全。”


    林廣源也沒拒絕,“成。”他看向李秀琴和林曉,“你們要去逛嗎?”


    李秀琴有些水土不服,麵色蒼白,“不用了。我在房裏休息就成。”


    林曉不放心她娘,“我不去,我要留在房間照顧我娘。”


    林廣源笑道,“那成,回頭我給你帶些好吃的。”


    總鏢頭看了眼他們帶出去的人,足有七十多人,再看了眼這些病懨懨的病人,咬了咬,也跟了上去。


    李秀琴回屋歇息。


    到了晌午,喜鵲和鄭氏去樓下端菜。林曉和巧兒坐在窗邊看著樓下大堂。


    此時正是吃飯的時候,大堂裏坐著許多客人。


    有個客人似乎剛從京城親戚家回來,正在與大夥分享京城趣事。


    “我跟你們說京城真的是人山人海,那街上到處都是人,每個人穿得都很華麗。我還見過八角亭,可美哩。”


    “你見過皇宮嗎?”


    “當然見過,皇宮那可都琉璃瓦,太陽照在上麵刺眼得很。”


    “你就吹吧,你一個商賈,怎麽可能進到宮裏頭。”


    “我沒進去。我是爬山看到的,皇宮邊上有座山,隻要爬上半山腰,就能看到皇宮長啥樣。”


    大夥見他說得有鼻子有眼,信了幾分,立刻來了興致,“皇宮大嗎?你見過皇上嗎?”


    “大,很大。我沒見過皇上,但是看到有許多大臣一大早,天還沒黑就去上朝。”


    ……


    林曉收回視線,從袖子掏出一封信和一錠銀子,衝巧兒小聲道,“待會兒,你找個機會,將這封信交給他。讓他到下個地點,將信寄到他京城親戚家,讓對方送到劉青文那裏。”


    巧兒點頭應是,將信和銀子揣好,出了房間。


    吃完飯後,巧兒回來了,衝林曉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信送出去了。


    林曉暗暗鬆了一口氣。


    到了晚間,林廣源一行人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兩車茶葉。


    林曉有些納悶,“咱們走的時候,不是帶了許多雲南茶葉嗎?你怎麽又買了這麽多?”


    “大人給準備的茶葉都是好茶,我們買的這兩袋茶葉比較便宜。我做主買了兩車,回頭分給鄉親們,讓他們也跟著嚐嚐味兒。”


    林曉看了眼他們身後,隻見那些鏢師滿臉無奈,可見被他們帶著兜圈,便也沒再說什麽。


    第二天,林廣源給那一百個壯勞力每人買了一件棉衣。


    不是什麽好麵料,針腳極粗的粗布,勝在厚實,裏麵塞了滿滿的木棉花,穿在身上暖洋洋的,足以禦寒。


    休整三天後,車隊再次出發。


    這一路,走得頗為不暢,先是壯勞力們生病,後來又是小姐生病,再後來又是夫人生病。


    好不容易走了一千裏,走到湖廣省地界,再往前走有兩條官道,左麵那條通往陝西省,右麵那條通往京城。偏偏恰在此時,林廣源一行人又病了。


    總鏢頭心急如焚,嘴上起了燎泡,立刻讓鏢師去找大夫。


    大夫拎著藥箱過來診脈,捋了捋胡子,“他這是勞累過度,再加上飲食不暢,作息紊亂導致的虛勞。需得好好靜養。”


    林曉急道,“那您快些給他開藥。”


    大夫點頭,寫下藥方,林曉當即讓鄭氏跟著去抓藥。


    又過了五日,林曉等的人終於到了。


    劉青文早先接到信件,去秦府拜訪,便雇了一輛牛車連夜往這邊趕。終於趕到這邊的驛站。


    劉青文隻是秀才,驛站自然不會招待他。


    林曉正好從樓上下來,看到劉青文,麵露驚訝,“青文哥?”


    總鏢頭正在樓下吃包子,聽到動靜,走了過來,看向來人,“這人是?”


    林曉笑著給他介紹,“這是我姐夫。”她打量劉青文,“對了,青文哥,你怎麽跑湖廣來了?”


    總鏢頭蹙眉,這人不是來找小姐的?


    劉青文笑著解釋,“我有個朋友是湖廣省人士,他邀我去他家遊玩,之前一直不得空。現在國子監放寒假,我正好可以登門拜訪。沒想到,半道上錯過客棧,隻能厚著臉皮想求驛站收留一晚。哪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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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搖頭歎息。


    林曉示意巧兒給那驛卒塞了一錠銀子,“這是我姐夫,你們通融一下吧?”


    那驛卒收了銀子,爽快放行,甚至還給劉青文安排了一間上房。


    劉青文將行禮放到房間,在總鏢頭虎視眈眈的目光中去李秀琴房間見禮。


    人家自家人說話,總鏢頭再好奇,也不能跟進去,就隻能死死盯著那扇門。


    房間裏,劉青文壓低聲音,將自己打探來的消息一股腦全部告訴李秀琴,“我去秦祭酒家拜訪,還有從國子監聽來的消息,沈家現在勢大,就連皇上都避其鋒芒。現在朝臣每日都聯名上書封大皇子為太子。”


    林曉急道,“皇上封了嗎?”


    劉青文搖頭,“不過秦祭酒說,皇上同意是遲早的事兒。畢竟皇上隻有一個兒子。而且皇上最近已經懶怠上朝,每日隻知求仙問道。”


    林曉不可思議看著他,“求仙問道?”


    這怎麽可能呢?一般皇帝老了,感覺力不從心,害怕死亡,才會求仙問道,皇上這麽年輕,他怎麽會想不開求仙問道呢?


    “聽說是榮華夫人病入膏肓,有道士建議他念七七四十九天經向玉帝借壽命。皇上便在皇宮設了一座道觀,每日潛心修煉,不理朝政,將一應庶務全部交由內閣處置。”


    林曉和李秀琴隻覺得荒誕。


    劉青文是讀書人,自來信奉‘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見皇上為了一己之私,竟置萬民於不顧,自是痛心,“先生讓我每日去茶樓聽聽民生,我便天天去聽。現在外麵隻知沈家,不知皇上了。沈家野心勃勃,子侄更是張揚跋扈,也不知以後會怎樣。”


    林曉和李秀琴對視一眼,心裏都有些惶恐。沈家勢力竟如此之大了嗎?


    林曉掐著手指,“那兵力呢?沈家武將支持?”


    劉青文點頭,“有!”


    林曉蹙眉,心裏頓感不妙,竟連武將都站了隊,但她還是不死心,“京軍有七十二衛,分為五軍、三千和神機三大營。有哪些人支持沈家?”


    劉青文沒想到她居然懂得這般多,“據我所知,京軍七十二衛已經有三十六衛支援了邊軍。剩下的三十六衛,其中侍衛親軍有十二衛和隸屬禦馬監的武驤左右、騰驤左右等四衛營還沒有聽從沈家。五軍營和三千營都已經投靠了沈家。至於神機營早就被調到邊城。”


    十二加四是十六。沈家有二十衛?差了足足四衛。少說也有五萬人。


    皇上這邊的軍力居然對付不了沈家?偏偏他還不理朝政,實在是鬼迷心竅。


    劉青文見兩人眉頭皺緊,寬慰道,“不過秦祭酒讓你們也別擔心,皇上這邊的衛軍都是精銳,皇上還是有勝算的。”


    李秀琴聞言不僅沒有放下心,反而大驚失色,“秦祭酒何以會說出這樣的話?”


    剛剛她閨女問兵力隻是做最壞的打算,秦祭酒說出這樣的話,顯見是對朝堂有了不好的猜測。


    劉青文抿了抿嘴,“小皇子才可以挾令天下,皇上遲遲不願立小皇子為太子,估計沈家等不及了吧?”


    林曉抿了抿嘴。


    說起來皇上跟朝中大臣爭鬥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秦祭酒之前也無意中透露過,皇上之前很喜歡戶部侍郎,那人也能幹,但還是著了那些奸臣的道。


    沈家有小皇子傍身,自然有無數朝臣跟隨他。


    明明他們離開京城才一年半的時間,沈家的野心竟然膨脹到如此地步了嗎?


    不說李秀琴如何震驚,就說林滿堂這邊此時卻是焦頭爛額。


    這天晚上,林滿堂與關青和莊文在二堂盤賬。


    白天,關小郎帶著壯勞力將山穀五百隻公羊趕到縣城賣給鄰姓酒樓,小賺一筆。


    看著頭一回有了回錢,關青興致頗高。


    林滿堂卻給他算了一筆賬,“這是今年第一筆,但也是最後一筆。”


    山穀中剩下的母羊都留著生崽子,牛要明年才能出欄,而賣菜和賣水果的錢,要麽分給百姓,要麽分給出力的衙役和家中小子,縣衙不賺一文差錢。


    偏偏縣衙還要給山穀裏的壯勞力按天發錢。


    這點錢比起花出去的那些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關青一腔熱血被縣令大人兜頭冷水一澆,隻覺得從頭到腳透心涼,他越算越肉疼,“大人,這錢如此不經花,我看不如將牛羊分給百姓,讓他們自己養吧?這樣他們掙得多,咱們也能省心。”


    林滿堂擺手,“咱們在山穀裏投了那麽多錢,得要把本收回來,這樣才能更好建設重德縣。百姓們隻知道吃飽喝足,眼界總歸是淺了點。”


    他笑道,“你們也別擔心,明年等牛和羊賣了,咱們起碼能收回一筆。到時候我給你們每人包個大紅封。”


    關青想到那些沙金,揶揄道,“大人莫不是還想拿那些沙金糊弄我們?”


    林滿堂挑眉,玩笑道,“怎麽現在連沙金都喂不飽你了嗎?”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笑出了聲兒。


    說起錢不經花,林滿堂講起知府大人讓他每年給百姓分一成沙金的事兒。


    莊文也被大人那話逗笑了,“知府大人也是個妙人。”


    “誰說不是呢。”雖然林滿堂看不上知府大人的不作為,但是對他的人品還是很敬佩的,當官不為撈錢,這人品已是相當了不起。頂多知府大人腦子裏沒什麽生意經,一味守成。


    “所以知府大人這些年沒升官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林滿堂深以為然。


    三人商討到半夜才各自回房歇息。


    三人在圓拱門分開,林滿堂剛走進自家院中,一直躲在暗處的幾個蒙麵黑衣人從牆頭跳了進來,他們見人就砍。幾乎眨眼間,有不少下人被黑衣人砍倒在地。


    順安眼疾手快將手裏的燈籠扔過去,卻就被武功高強的黑衣人隨手劈開。


    黑衣人提著大刀,寸步不離跟在林滿堂身後。像捉小雞似的,溜著他玩。


    林滿堂和順安被分開,四處躲藏。


    林滿堂想回房拿他的袖箭,奈何那黑衣人緊緊跟在身後,他慌不擇路,一頭撞進閨女的書房。


    林曉走之前擔心有人闖入她的書房,特地叮囑家人不許開門。


    但她不放心那些丫鬟婆子,就在書房裝了機關。


    林滿堂經常要用書房,她自然要告訴父親。


    林滿堂推門進去後,才想到這是閨女的書房,一個閃身貼向立在牆邊。


    他身後的兩個黑衣人踩到機關被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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