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待他出聲,突然有人拍著手上前。一位身披華裘短袍的男子從叢影間走了出來,望著刈楚,勾唇一笑。


    「喲,」看著地上的兩道人形,宋勉竹似是頗為驚訝地挑了挑眉,「十五弟在這裏做什麽呢,怎麽還大開殺戒起來了。」


    刈楚睨他一眼,眸光清冷。


    宋勉竹笑著上前,右手不經意間搭在腰側的長劍上,踢了倒在地上已經氣絕的男子一腳。


    「哎呀,這不是晁大人嗎,怎麽躺在這兒。」


    他故作震驚,一時間,麵上堆滿了各種豐富的神色。


    可謂是異彩紛呈。


    刈楚站在一旁,仍是冷眼瞅著他,「太子殿下把本王引到這裏來,究竟是想做什麽?」


    明人不說暗話,他也不願同對方多廢話。聞聲,宋勉竹又「呀」了一下。


    「本王何時引你來了?」他指了指地上暈倒過去的小宮娥,嗤笑一聲,「方才不是她,引你來的嗎,怎的還推到本王身上了?」


    「不過——」前音未落,太子突然又眯了眸,將聲音一凜,「十五弟,你在宮中殺死晁大人卻是板上釘釘的事。依照宮規——」


    宋勉竹將手一揮,「來人!十五皇子宋睿荷目無宮紀,公然斬殺朝廷重將,收押大理寺!」


    此語一出,眾人立馬上前,不知又從哪兒趕來了更多的人馬,紛紛蜂擁而至。


    原來是有備而來。


    有人猛地打向刈楚的手,與此同時,又有人從身後將他的另一隻手禁錮住,不過一刻,他手上的短刀便應聲而落。


    恰恰那刻有遊蟒圖案的一麵被沒入土中。


    見宋勉竹此番形態,刈楚便知道自己躲不過去這一劫了,於是也沒有反抗,隻是冷冷地將手一揮。


    「本王認得去大理寺的路,不勞煩你們押著本王了。」


    袖擺一拂,他冷然轉身,將眾人都甩在身後,自己獨自朝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身後之人訕訕,瞧了一眼太子的麵色,正見他眯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見著刈楚兀自朝大理寺走去,宋勉竹倒是也沒再找人押著他,隻留下了一句「好生看好」。


    末了,他又歪頭,「還有,跟本王好好審問審問,父皇先前把他叫到寢殿中,給他留了一封什麽密詔。」


    他的眸光精細,又兇狠。


    昏暗的牢獄內,男子背對著緊鎖著的鐵鋼門,席地而坐,雙眸閉闔。


    他來到這裏,已是第三天了。


    他被宋勉竹以「叛亂」之莫須有的罪名收押於大理寺,審刑後,又關押於此處。由高高在上的十五皇子到如今的身陷囹圄,也不過短短三天時間。


    這樣大的反差,自然引得許多人側目,有不少獄卒循著「十五殿下」的名頭前來「探望」他,臨走時,不望潑一盆冷水。


    刈楚穩坐於牆角,麵上是一派泰然,對於眾人的冷言冷語充耳不聞。


    他的一副歲月靜好之狀,終於惹惱了看門的獄卒,對方重重地將鐵門一踹,鐵門上的鏈子發出咣啷的聲響。


    那人隔著一道鐵門,對他的背影「呸」了一口:「既然變成了階下囚,就別再把自個兒當成王侯貴族,別擱這兒一副自命清高的樣子,礙了大爺我的眼!」


    言罷,對方又不爽地踢了那鐵門一腳:「這天下是要變了,你還不若趁著這天變之前服個軟畫個押,還能過上幾天好日子。」


    「聽見沒?哎——」


    見靜坐於地上之人還是那般巋然不動之態,站在門口的那獄卒怒不可遏,他從袖中掏出鑰匙,罵罵咧咧地開起鐵門來。


    刈楚斜瞟了對方一眼,又繼續閉目養神起來。


    鼻尖環繞的是一股腐臭味,耳旁盡是吱吱的蟲鳴,他坐於破舊不堪的草蓆之上,麵色卻平平如常。


    仿若他依舊身處於荷花殿,周圍擺設,仍是美輪美奐、金碧輝煌。


    耳旁的聒噪聲不知為何戛然而止,一聲恭敬的「謝公子」便不輕不重地傳來了。刈楚抬眼,看著眼前的人時,麵上突然有了淡淡的恍惚。


    他已是好久沒有見到謝雲辭。


    地上之人清冷出聲:「不知謝大公子前來,所為何事?」


    往日他還擁有無限風光時,不見謝雲辭前來道賀,反倒當他淪為階下囚時,以前所謂的「故人」倒是一個個趕來看望他了。


    刈楚冷笑一聲,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老祖宗留下的話,當真是不假。


    聽見刈楚的話,謝雲辭沒有吭聲,他揮了揮手,身後的獄卒連忙識眼色地退了下去。


    一時間,這不大不小的牢獄內,隻剩下他們二人。


    謝雲辭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軟袍,袍角處用金絲線繡著一朵梅花。他身上的袍子是當下民間最為流行的款式,加之謝雲辭這等身段,遙遙一望,既不失華貴,又無不素雅。


    因是刈楚低著頭,所以對方來時,他便一眼看見對方袍角處是一朵梅花。


    見刈楚盯著自己的衣裳看,謝雲辭笑了笑,選擇性地忽略了他上一句所說的話,突然從身後取出一壇酒來。


    「來。」


    他也不顧地上有多髒,將袍子一攤,竟連同刈楚一起在草蓆上坐了下來,「我給殿下帶了一壇好酒,今日咱們一醉方休。」


    白衣男子一邊說,一邊打開了手上的那壇酒。將刈楚腳邊那個盛著清水的小碗拿起來,倒淨了裏頭的水,又將裏麵以清酒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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