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中帶著考究與思量。


    少年也是不懼怕他:「謝雲辭,你準備怎樣殺了我?」


    「沒想好。」他絲毫不避諱。


    「也罷,」少年拂了拂衣袖,麵色輕鬆,「我這條命本就不值錢,隻是——」


    他突然湊上前去,抵著謝雲辭的身子,引得對方的眉頭一動。


    刈楚的聲音就這樣輕飄飄地入了謝雲辭的耳。


    「若你敢欺負我阿姐,我就是做鬼,也要噬你骨、吞你肉。」


    刃之,食之。


    「你在威脅我?」這下子,謝雲辭反應過來了。他抬起頭,恰見麵前的少年也站直了身子,眸光輕緩。


    刈楚慢吞吞地吐出兩個字:「不敢。」


    謝雲辭笑了:「你都敢打我,還有什麽不敢做的?」


    他淺淺地勾著唇角,笑容雖是平緩,目光卻極為淩厲,直直望向眼前的少年。


    心思卻悄然一動。


    謝雲辭記得,當他第一次見著刈楚時,這少年分明不是這樣的。


    對方雖執拗,雖兇猛,但卻不兇惡。


    更不會說出「我就是做鬼,也要噬你骨、吞你肉」這樣的話。


    謝雲辭將眸子慢慢眯起來,卻看見少年的麵上染上一層倦怠,他似是累了,不鹹不淡地瞟了謝雲辭一眼,「我今天可以不打你,但你要記住我方才同你說的話,若你敢負了我阿姐,我——」


    「你便噬我骨、吞我肉。」


    刈楚一頓:「是。」


    謝雲辭也緩緩將背挺直了,慢吞吞地走下台階來,步步走到少年麵前。


    「為何?」


    他眸光淩厲而精明,仿佛下一刻便能將眼前的少年看透了一般,「為什麽?據我所知,你與她並不是親姐弟,況且——」


    謝雲辭適時地住了口,沒再往下說了。


    少年眸光一閃,睫毛也輕輕.顫了顫。


    隻聽見刈楚開口道:「不,她是我的阿姐。」


    「她……」


    「她是我阿姐,是我……是我最尊敬的人。」


    少年話語輕輕,幽然飄出了天際。謝雲辭站在台階下麵,看著對方緩緩邁開了步子,湖藍色的衣袂被風吹得揚起。


    他的腳步不疾不徐,不輕不重。他似是走在地麵上,又似是走在自己清揚的聲音裏。


    似是走在一條與過去訣別的小道上,步步堅毅。


    在那一抹衣角消失在轉角之際,台階下的男子突然勾了勾唇,淡淡一聲:「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極了。


    身後的侍人走上前來,望著少年的身影,皺著眉頭出聲:「二爺,您要如何處置他?」


    「你覺得他如何?」


    「什麽?」對方一愣,旋即明白過來自家主子的意思來,答道,「兇狠暴戾、冥頑不化、無恥至極。」


    「兇狠暴戾、冥頑不化、無恥至極?」


    謝雲辭勾了勾唇角,將驚喜的眸子緩緩眯起,「去把薑嬈帶來,就說本公子請她,要和好好商討一下讓那個孩子活命的條件。」


    第027章


    四月十七, 百花開。


    距刈楚那孩子離開倚君閣, 已過去了十天有餘。


    十天前,不知怎的, 謝雲辭突然放過了刈楚, 免了他的一死。


    條件是,蘇六姨將刈楚逐出倚君閣,並讓薑嬈嫁於謝家為妾。


    她跪在中堂前, 聽著謝雲辭放過刈楚的消息, 在台階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謝雲辭從她的身旁而過, 垂下眼快速瞟了跪在地上的少女一眼, 並未吭聲。


    她垂著頭, 目光輕緩:「多謝二爺。奴家自當盡心盡力,服.侍二爺。」


    他的身形頓了頓,片刻後, 似是輕輕哼了一聲, 又踩著月光走遠了。


    紛飛的思緒一下子被換喚回,薑嬈正仰麵躺在浴盆裏, 輕輕闔著眼,任憑熱水漫過自己的身體。


    身後的夏蟬在水麵上撒了些玫瑰花瓣,又從台子上取過小木梳,把她如瀑般的長髮散開,開始為薑嬈梳起發來。


    「姑娘的發質真好。」


    她手裏握了一把薑嬈的烏髮,低低地笑道:「姑娘的頭髮,又黑又密, 真是羨煞了夏蟬呢。」


    薑嬈還是沒說話。


    瞧著她緊閉的眼,夏蟬抿了抿唇,須臾將梳子一下子放在浴盆旁的小台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嬈姑娘,奴婢錯了,姑娘就饒恕奴婢這一次吧。」


    聞聲,薑嬈終於緩緩睜開眼,扭過頭去,恰見夏蟬麵上的淚珠滾落,滴進她粉白色的衣襟裏。


    如早就預料到的那般,她的眸子中毫無半分波瀾,隻是倦倦地用手指隨意拈起一片兒花瓣:「說吧,六姨把你放在我身邊,是要做什麽?」


    「六姨她……」夏蟬再次落下淚來,「姑娘,是奴婢對不住您。六姨生怕您的性子討不得謝公子的歡心,便讓奴婢來到您身邊,見機行事…….」


    所謂見機行事,又名見縫插針。


    譬如那個雨夜,她被刈楚困在山洞中無法在天黑之前趕去謝家,夏蟬便偷偷駕著馬車進了謝府,去攀附謝雲辭的高枝。


    卻為想到,在夏蟬自報家門之後,謝雲辭僅是冷冷把她推開,目光淩厲:「你家主子呢?」


    僅是這一句話,把夏蟬一下子打回原形,讓她體會到了一種從頭到尾的挫敗感。


    這是她第一次,去攀附一個男人,去討得一個男人的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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