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環境裏,無人應答,隻有不斷吞咽食物的聲音和睡著的呼吸聲。


    岑矜雪無所謂笑笑,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手裏撚著個茶杯,時不時輕抿上一口。


    沉寂了大概半炷香的時間,門口的簾子從外掀開,係著圍裙的廚房大娘雙手拿著托盤,上麵放了一碗瘦肉粥,一碗許多肉的雞湯,一葷一素的菜,一碟梅花烙。


    這放在平時都是一些尋常的家常菜,可對於現在大量消耗糧食的秋水鎮來說算稱得上是珍饈美味。


    突如其來的人到訪,讓鬼童瞬間豎起了尖刺,眼眸甚至隱隱帶著殺機。


    廚房大娘一見到眼前的小孩兒居然感染了天花,步伐都變得慌亂,驚呼:“天女!這孩子得了天花啊!”


    察覺到鬼童的不對勁,岑矜雪連忙上前接過廚房大娘手裏的托盤,安撫著驚慌失措的大娘。


    “來,大娘,你把東西給我就好,先出去吧。”


    “天女,她在這不合適啊…”廚房大娘指著鬼童,欲言又止,滿臉不讚同。


    見她還要說什麽,岑矜雪連忙推著她肩膀,笑著說:“您去忙吧,我有分寸的。”


    送走大娘後,鬼童的情緒才漸漸平息。


    “你別怕,這幾日我都會在這裏,你和我還有珍珍一起住在這,我會把你的病治好。”


    她將飯菜放到鬼童麵前,眉間卻在不自覺顰起,不知道這孩子到底經曆過什麽,竟如此的草木皆兵。


    緊接著她來到床邊架子上放置的銅盆前,拿過手帕,在盆裏浸滿水後,將其擰幹。


    她來到鬼童身邊,緩緩伸手握住她髒兮兮的手臂:“手太髒,我幫你擦擦。”


    幸好鬼童沒有抗拒,小孩兒敏感,或許也是感受到岑矜雪的善意,默默偏過頭似是不習慣,舉止頗有扭捏和別扭。


    岑矜雪垂下頭,擦拭完另一隻手,換到左手,裝作無意地詢問道:“我能問一下你叫什麽嗎?”


    名字?


    鬼童咀嚼地動作頓了一下,濃密的睫毛微微眨動,沉默不語地模樣不禁讓人由心底生出幾分心疼。


    她抬起頭,望向岑寂雪的黝黑眼眸中有著迷茫和無助。


    岑矜雪一怔,“…沒關係,那我先替你想一個,如何?”


    她沉吟片刻,“願把明月還,歲歲有長兮,就叫長兮吧,我先暫時這般喚你,哪日你有了自己的主意,這名字是去是留,你亦可自己決定。”


    鬼童點了點頭,毫無光澤的眼眸此時正微微發亮,嘴角也忍不住彎起,神色裏盡是藏不住的喜悅,擁有了名字就等於擁有了一個獨立的人生。


    不再是藏在陰暗角落裏供人驅使的殺人機器。


    “吃吧。”岑矜雪微微抬了抬下巴。


    當長兮吃得肚子圓滾滾,打了個飽嗝後,岑矜雪又讓人送來熱水和浴桶,恰巧珍珍醒了,她抱起珍珍,朝著長兮道:


    “長兮,衣服放置在那邊了,洗完就盡快出來,別著涼了。”


    隔著熱騰騰地白色薄霧,彼此的麵容皆看不清楚,耳邊回蕩著好似母親般的溫柔耐心。


    長兮還是不說話,隻是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然,心竟然這般快地開始動搖。


    趁著這會兒功夫,岑矜雪又將珍珍帶到其他地方洗澡,回來時她特意在門口喊了一句,告訴長兮她要進來了。


    顯然岑矜雪在心裏認為長兮是男孩子,這麽大的男孩子洗澡,自然是要避嫌的。


    屋內,長兮及肩黑發濕漉漉地披在身後,舉止間局促不安,深藍色的尋常長衫穿得有些許的淩亂,鬆鬆垮垮的,她伸手拽了拽寬大得蓋住手的衣袖。


    好似有些不適應的樣子。


    聽見聲響,她抬頭望去,濕潤的眼睫,目光中閃爍不已,臉上原本的嬰兒肥都消瘦了不少,洗白淨後,皮膚還冒著熱氣,紅腫膿皰更是異常的刺目。


    “頭發怎麽不擦幹?”


    岑矜雪連忙把懷中的珍珍放下,走上前,順手拿過搭在木架上的棉麻大巾子往她頭上一罩,雙手胡亂地揉搓著。


    一旁的珍珍被突然地放下,正睜著大眼睛有些無措,膽怯地看著眼前那個陌生的人。


    似乎是感到沒有安全感,她強忍著害怕,小跑過去,一雙藕臂緊緊抱著岑矜雪的小腿。


    葡萄大眼珠霎時浮現出兩泡淚水,帶著哭腔地喊:“抱!抱抱…”


    “珍珍聽話,等下再抱,姐姐替哥哥擦頭發。”


    突地,長兮抬頭透過發絲的縫隙,莫名地看了她一眼。


    最終岑矜雪還是抱起哭鬧不止的珍珍,心裏卻已經在打算替珍珍找個好人家,不然現在珍珍這麽黏著她,到時候她要走了怎麽辦。


    酉時的時候,她又去了趟仁濟堂“調配”湯藥,順便去了趟廚房取了晚飯。


    許是中午的時候,兩個小孩兒都吃得很飽,到了晚飯的時候,吃得也並不是很多,她拿的時候就料到了小朋友吃不了多少,所以基本沒怎麽剩下。


    而她自己嘛,還是和以往的食量一樣,飲食也是往清淡了走。


    也許是下午岑矜雪看到珍珍已經有依賴她的傾向,她想了想,還是尋了位靠譜的婦人來陪珍珍。


    正巧,聽到是要來照顧珍珍的,居然有人毛遂自薦,這位婦人還是珍珍一家的熟人,就是當初發現珍珍被困在家裏的高娘子。


    高娘子的丈夫是打鐵匠,兩人育有一子,年約十歲,可多年來一直想要個女兒,奈何高娘子早年生孩子的時候,壞了身子,無法孕育。


    珍珍玉雪可愛,又被珍珍娘和珍珍爹教導得極有禮貌,遇見誰都會甜甜地叫人。


    因此高娘子頗為喜愛珍珍,經常買些糖果零嘴哄她開心。


    岑矜雪領著長兮回了客棧,讓客棧老板在自己隔壁為她單獨開了一間房,囑咐了幾句後,便回到房間沐浴。


    一襲雪白輕薄地綢緞寢衣勾勒出那曼妙有致地纖纖身姿,她坐在床邊,膚如凝脂地手裏拿著幹淨的巾子,安靜又輕柔地擦拭著濕潤的鴉黑發尾,神色頗有些心不在焉,連帶著動作都漫不經心起來。


    不知道外麵怎麽樣了,按路程和時間,李清風大抵也快到了。


    明天測試完水痘,不出意外的話,到時候就可以全麵實施下去,他來了正好可以收尾,也省了她為數不多的力氣。


    這要是被江湖中人知道,被無數人稱為華佗再世,有錢都請不來的一代醫聖被自己當作收尾的工具人,不知道會不會痛心疾首地苛責自己大材小用呢?


    想到此,不知是戳中她哪個笑點,噗呲一聲,頓時眉開眼笑,忍俊不禁。


    忽然,她低下頭,垂下眸,怔怔地凝望著手腕處的被浸濕了一點的蝴蝶結,眼瞼下方淡淡烏黑青綠的印記,彰顯了她其實並沒有看上去那麽遊刃有餘。


    好在一切都將結束了。


    胡思亂想了一些有的沒的,岑矜雪也終於感到困了,將巾子搭在床頭的梨花木架上,隨後躺在床上,緩緩閉上明眸,漸漸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寒風料峭,清冷瑩白地月光下,一襲銀朱色地繁紋緞袍在濃稠如墨色的夜空中隨風徙靡。


    他坐在窗沿上,一腳膝蓋屈起,一腳懶散地自然垂在半空,如瀑青絲有幾簇不聽話地飄在白玉般的臉龐上,黑與白的碰撞,美得讓人窒息。


    抬起的指尖處一點金色正在閃閃發光,有著金色外殼的蠱蟲那薄如蟬翼般翅膀輕輕翁動,四足不斷地來回爬走。


    涼珩之微微側過臉,視線透過紗幔落在熟睡的人身上意味不明。


    突地,那一點金光乘著朦朧月色搖搖晃晃地閃在半空,一路朝著床榻的方向而去。


    他眉間擰起,目光微冷,似有不悅之色。


    金色蠱蟲來到床榻上空盤旋,就像是在尋找什麽,不多時,它似乎是找到了方向,落在了綁著白色蝴蝶結的左手上。


    或許是那蠱蟲爬走在皮膚上引起的瘙癢,睡夢中的岑矜雪蹙起細眉,緊接著右手往左手的手腕處搭去,恰巧將被甜味吸引得入迷的蠱蟲抓在了掌心中。


    霎時間,讓人嚇得聞風喪膽地萬蠱之王吱哇亂叫,拚命扭動著身子掙紮。


    當然這聲音很是細微,不然可就該將床上之人吵醒了。


    涼珩之像是沒眼看一般,捏了捏眉間處,頗有些無語地閉上雙眼。


    ……


    天光乍亮,溫熱暖黃地陽光帶著金燦燦地餘暉撒進屋內,映射在床幔上,透過薄紗輕柔地落在臉頰處。


    美人濃密微翹地羽睫稍稍顫動,下一秒緩緩睜開眼。


    她左手掀開被子,緩緩坐起身,心頭一動,低頭垂眸看著捏緊的右手,逐漸展開白裏透紅的手心。


    一隻有著金色外殼和黑色小觸角、約莫指甲蓋大的蟲子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她手心處,不知是死是活。


    岑矜雪蹙起細眉,疑惑不解地看了一會兒,又抬頭望了下房間內四處,幹淨整潔,空氣中還帶著淡淡的清香。


    “怎麽會有蟲子?”她呢喃道。


    她下了床,手裏還躺著金色小蟲,走向窗邊,正打算扔出去時,忽地,它頭上兩隻觸角似微動了一下,她眼神一凝,那觸角又動了動,隨即身子跟著一塊擺動。


    不是錯覺…


    岑矜雪有些新奇地伸出指尖撥弄了一下,見那蟲子似乎還迷迷糊糊地樣子,掀起唇角笑了笑,之後將它輕輕地放在窗邊,轉身走去洗漱。


    嘎吱一聲,跨出門檻的那一瞬,她轉過身,低垂著順帶關上門。


    殊不知,那隻原本應該飛走的金殼小蟲正趴在她肩上,隨著她一起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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