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壓壓地烏雲籠罩著天空,連一絲月光都沒有,空洞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靜謐無人的街道上,周遭猛然竄出兩三波人追殺著岑寂雪一行人。


    顧池已經昏迷,正被一名太乙劍派的弟子背著。


    現在梅花軒和太乙劍派的弟子已經寥寥無幾,岑矜雪身負重傷,薑靈靈半吊子,隻有燕文生還有希望能逃出生天,但他也絕不可能拋下自己的師兄弟獨自離去。


    岑矜雪警惕地看著周圍這些麵目猙獰的江湖人,低聲詢問:“薑靈靈,東西是不是在他身上?”


    顧池昏迷,薑靈靈顯得有些六神無主,手足無措,一聽到岑矜雪的問話,也不知有沒有聽清,忙不迭地連連點頭。


    “找出來。”


    薑靈靈愣住了,眼神茫然:“找什麽?”


    燕文生有些不耐了,伸出手就在顧池身上一通亂摸,直接從他懷裏把千機錄拿了出來。


    周圍的人一看千機錄,眼睛都熱了,眼神裏充滿著貪婪死死地盯著燕文生手中的千機錄。


    “你們已經無處可逃了,把東西交出來!”


    “你的同伴已經中了我們七毒宗的劇毒,乖乖把秘籍交出來,不然你的同伴隻有死路一條。”


    岑矜雪環顧四周,周圍這些人都來自不同的門派,心思飛快運轉。


    突然計上心來,卻又馬上被她否決,她不可以殺人,也不能讓他們在自己麵前自相殘殺。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拿到解藥,方才她已經給顧池喂了好幾種解毒丸,毒素是緩解了一些,但那也是治標不治本。


    岑矜雪接過燕文生手中的秘籍,向前幾步,高高舉起,周圍的人瞬間蠢蠢欲動。


    “千機錄在我手裏,你們這麽多人都想要,那我應該給誰呢?”


    “給我!給我!”


    “放屁,應該給我!”


    她擰著眉,此時所謂的江湖豪傑都變成菜市裏的攤販一樣爭吵不休,一時間她竟然找不到七毒宗的人在哪兒。


    “七毒宗的人何在?”


    “都他媽的給老子滾一邊去。”


    人群中有人怒喝道。


    岑矜雪看著前方身形瘦弱矮小,麵容刻薄陰險的男子。


    “把解藥給我。”


    他冷笑一聲,頗為不屑:“先把千機錄扔過來。”


    “顧師兄!”薑靈靈一聲驚叫,手指哆哆嗦嗦地擦去顧池嘴角溢出的烏血,含著兩泡淚抬頭看向岑矜雪:“岑姐姐你快給他吧。”


    “是啊小姑娘,你再不把千機錄給我,你的同伴就危在旦夕了,難道你不想救他嗎?”七毒宗的人陰著嗓子似在挑撥離間。


    “薑靈靈你給我閉嘴!”


    燕文生真的要生氣了,薑靈靈不僅是個麻煩精還是個沒腦子的麻煩精。


    被燕文生凶了之後,薑靈靈一下子癟起嘴,十分委屈,模樣可憐巴巴的。


    岑矜雪麵色一冷,雙手從冊子的中間幹淨利落地撕成兩半,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是幹什麽??


    “你把解藥給我,我把這半冊給你,等我試過解藥的真偽後,自會把這另一半給你,如若不然,兩敗俱傷也無所謂。”


    “你!”七毒宗的人有些氣急敗壞。


    岑矜雪微微一笑,柔白清透精致的臉龐如仙如畫,鎮定自若,一時間竟讓眾人分辨不出是真的不在乎還是假裝出來。


    薑靈靈一急,剛要說話,結果被燕文生拉扯住。


    他恨得牙癢癢,鼠目淬著陰毒的光芒,不得已,隻能將解藥拿出來,剛要扔過去時,其他門派的一陣騷動,有人衝上前。


    “不能讓七毒宗的人得到千機錄!”


    “你們忘了七毒宗的人殺了多少英雄豪傑了嗎,七毒宗陰險狡詐,唯利是圖,他是邪派,不能讓他們得到。”


    一人站出,二人喊道,緊接著是所有人上前蜂擁而上爭搶。


    擠擠攘攘,混亂之中藥瓶滾落在地,不過一瞬,岑矜雪等人隻能眼睜睜看著它被無數人踩踏破碎。


    “解藥!”薑靈靈驚聲大喊。


    解藥沒了。


    岑矜雪咬緊下唇,當機立斷將半份冊子拋至上空,引得眾人四處奪取。


    “你們這些平日裏自詡是正派俠客的人,看看現在你們自己這副醜陋的嘴臉,為了一個傳言,一本死物,竟將幾個小娃娃逼到絕境,真是好樣的。”


    突然,一道滿是嘲諷和譏誚的渾厚聲音在眾人的頭頂響徹半空。


    “誰!是誰在裝神弄鬼!”


    “藏頭露尾的算什麽英雄好漢!”


    眾人紛紛停了下來,拿著兵器一臉憤怒地叫囂。


    目露凶光的模樣還真不知道誰是正派,誰是反派。


    “在那兒!”


    有人指著屋簷上道。


    街道上零星幾盞被風吹得影影綽綽的燈籠,黃橙橙地光映射在屋簷上,滿臉胡須的男人一腳屈起一腳平放,拿著酒葫蘆仰躺在上方。


    端的是那叫一個逍遙自在。


    “是那個大叔……”


    岑矜雪抬眸望去,喃喃自語。


    段肖一個翻身,就在眾人以為他會摔落在地時,人家一個翻轉,穩穩當當地站著。


    隻不過剛正經站了一秒鍾,整個人就像喝醉了一樣,歪歪斜斜,搖搖晃晃地拿起酒葫蘆往嘴裏倒酒。


    根本就沒拿正眼看過那群道貌岸然的人。


    “小丫頭,先走吧,去點星穀,你給這小子吃的那些藥,頂多隻能支撐到一天一夜。”


    段肖微微側過臉,笑眯眯地對岑矜雪說道。


    岑矜雪頓時恍然大悟,對啊,點星穀穀主的醫術堪稱華佗在世,這肯定能解。


    “錚!”


    “啊!!”


    他懶洋洋地躲避開突如其來的偷襲,順帶一腳踹飛了偷襲的人。


    段肖喝了口酒,又道:“瞧瞧,這嘴都黑成啥樣,但願這小子命不該絕吧,順著那個方向一路往下走吧。”


    “多謝前輩出手相救,以後若是有小輩能幫上忙,可以去天厥山莊,我叫岑矜雪。”


    “好了好了,去吧。”


    段肖輕輕鬆鬆地擋下所有人的攻擊,得以讓岑矜雪幾人安全順利地離開。


    ……


    天剛蒙蒙亮,城外無人的黃土路上,兩輛馬車飛快行駛,帶起一陣陣飛揚的泥沙塵土。


    岑矜雪毫無血色的臉上沁出點點汗珠,痛苦地蹙起眉,倚靠在馬車壁上昏昏沉沉的,肩胛處的傷口似乎崩裂開了,鮮血滲透出來,幹淨的衣服逐漸被一點點染紅。


    薑靈靈則在一旁拿著巾子仔細地擦拭著顧池額間的汗珠,全神貫注,整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岑矜雪的不對勁。


    車外,燕文生急得眉頭緊皺,拿著馬鞭不停地抽打馬兒,馬兒吃痛,嘶鳴一聲,跑得更快了。


    他心裏想著快點,再快點,時間不等人。


    或許是因為子蠱宿主的原因,另一處身在三十三重天的涼珩之隻覺心底無端生出一陣煩躁。


    折月神教設於一處山清水秀,枝繁茂盛的山穀之中,是一座擁有三十三層樓,高聳入雲的奢靡宮殿。


    和三十三重天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也稱做三十三重天。


    第三十三重天是教主的居所,往下十二護法和黑白無常各居一層,其餘設有藏書閣、臧寶閣、兵器庫、藥房……等等,之後才是其他人的居所。


    折月神教成立時間已經太過久遠了,依稀隻記得換過四代教主,再往前就不太清楚,而十二護法,有些是經曆過幾代教主的帶領,現在已經不出世,也不管教中事物,隻過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可以說是元老級別的,不過因他們也不管事,是誰做教主也不在乎,所以曆任教主每次大清洗的時候總是很仁慈地略過。


    突地,三十三重天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隆外加劈裏啪啦聲伴隨著整個樓層的震動,不過好似樓層裏的人都習以為常一般,所有人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就接著該幹嘛就幹嘛,絲毫不慌張。


    隻有那幾個閑得無聊喜歡看熱鬧的老家夥們出來一觀。


    “嘖嘖嘖,這新上位的小娃娃脾氣也忒太大了。”


    一位頭發花白,紮著小辮的老頭依靠在欄杆上搖搖頭,臉上卻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我看看,我看看。”


    另一個身材矮小的老頑童在欄杆上躥下跳地探頭想要窺探著上麵的情況。


    樓下廊閣處正侍弄著花草,頭發銀花,雖麵有細紋的中年女人,慈祥地笑了笑:“聽說這小子把一個貼身物件給一個姑娘了。”


    這話一出,忽然好多重天的廊閣的人探出頭來,就連一向修身養性,不為任何所動的五護法和生性冷漠寡情的六護法也探出頭來。


    都想聽一聽這年紀輕輕就殺了自己繼父上位,手段狠辣殘忍,性情冷漠暴戾,六親不認的新教主是怎樣愛慕一個女子的。


    就在他們嘰嘰喳喳,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忽地,從三十三重天傳來一道冰冷刺骨又蘊含著殺機的聲音。


    “想活命就少管閑事。”


    此話一出,惹來一陣老家夥們的牢騷。


    “哎呦呦,這娃娃還說不得了啊。”


    “哎,一點勁都沒有……”


    “年紀小小,脾氣倒不小啊,還真是和他父親大相徑庭。”


    話雖如此,卻也還是慢慢地靜下聲來,那些個本想著有八卦聊,有熱鬧看,現在又開始閑得發慌的老家夥們回屋裏打算再找點什麽打發時間。


    三十三重天內,地麵上一片狼藉,涼珩之披散著如瀑布般的烏發,穿著雪白的寢衣,赤著足,仰躺在美人榻上。


    刀刻般分明的下頜,不點而紅的薄唇,流暢精致的懸膽鼻,一雙罕見的蒼綠色丹鳳眼,眼裂狹長,眼尾微微上翹,眉目間流轉清冷中帶著些許穠麗的媚態,可周身冰冷淡漠的氣質又把那一絲絲媚給壓了下去。


    如此一看真真是好一副神仙之姿。


    他緩緩閉上眼,慢慢陷入回想中。


    男人溫潤儒雅,寬大的衣袍遮掩不住他消瘦的身子,反而顯得更為空蕩,他垂眸淺笑:“我死後,就把相思蠱拿去吧,子蠱的主人已經逝去多年了,是我一直在執著,不肯放手。”


    “我不後悔,我隻恨為什麽不是我先遇見她,如果是我先遇見的她,說不定她愛的人就是我,或許這一切悲劇就不會發生,她也不會死。”


    “對,沒錯,不是我害死她的,我隻是想把她留在我身邊,我沒錯……”


    他說到最後喃喃自語,而神情逐漸變得有些癲狂。


    而他麵前的少年也隻是麵無表情,冷漠地看著他又一次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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