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的聲音響起來,語氣裏帶了一絲滿意。


    「不錯啊,這條就算過了,一會兒再補幾個鏡頭,先休息一下,補個妝。」


    傅煜的目光自不遠處的神色平靜,拿著紙巾擦臉上汙漬的身影上掠過,然後收回了視線。


    「向筱不錯。」


    「是不錯,新人當中領悟力很強的了。」鬱溯眼裏有著驕傲,「不過……」


    他頓了頓,「你都不誇你家,你都不誇小舟的麽?」


    剛剛那段雖說重心是在柳亭上,但是阮亦舟的情緒變化也非常到位。


    鬱溯當初在挑劇本的時候,就發現柳亭作為女主角,跟向筱本身是有相似之處的,比如身上那股倔強。


    相比之下,阮亦舟跟薛維,差得就有點遠。


    薛維是斯文溫和的性子,屬於溫柔控場型的alpha,但阮亦舟表麵張揚,私下……更張揚,其實跟角色不算貼合。


    但是剛剛的那一段,鬱溯能明顯感覺到,他是「薛維」,而不是阮亦舟。


    這需要對方完全地進入角色,這對於新人來說,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他麵試的所有場我都看過。」傅煜淡淡地道,「你覺得呢?」


    鬱溯:「……」


    得,是他多問了。


    「向筱的話,接戲接得不錯。」傅煜道,「就是有些地方稍微還有點生硬,你給她挑個比較合適的老師,等殺青了帶她再去係統地上一上課,不要急著給她安排太多的活動。」


    「知道。」鬱溯點頭。


    他也是這麽想的。


    隻是傅煜能和他想法一致,還是讓他心下一動。


    傅煜當初接手樂和,也算是個意外。


    作為傅家繼承人,他該上過的諸如企業管理之類的課程一樣沒落,本來所有人都覺得他會直接進總部,傅老爺子卻最先把樂和丟給了他作歷練。


    這裏麵有傅星月一直想進娛樂圈的原因,也有考驗的意思。


    娛樂產業在圈內人眼裏很有些上不得台麵,但做到龍頭,賺得也不少,算是傅氏的支柱產業之一。


    能把先前沒有涉及過的領域在短時間內接手,也是一種能力的體現。


    傅煜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好。


    現如今,他兼顧著總部和樂和兩邊的事務,也沒有絲毫力不從心的地方。


    很多人都覺得很驚訝,但是鬱溯知道,這人的學習能力和思維邏輯,乃至於洞察力,都是頂尖的水平。


    這樣的人,無論做什麽,都是可以做到極致的。


    不過……


    「老師我會找。」鬱溯道,「但是我說實話,有一個人是最合適的。」


    傅煜抬眼:「嗯?」


    「筱筱能進步這麽快,一半是你家小舟帶出來的。」鬱溯道,「你以為她為什麽能接住小舟的戲?她私下可是叫小舟師兄的,一部戲下來,我估計以小舟給她講戲的細緻程度,她跟上完一套課也差不多了。」


    傅煜一愣。


    「所以我當初讓你少耽誤人家事業呢。」鬱溯嘆了口氣,「替你賺錢替你培養藝人還要給你暖床,傅煜,真的,我要是你,我做夢都得笑醒。」


    他站起身,拍了拍對方的肩:「人真沒欠你什麽,對人家好點,少欺負人家,啊。」


    說罷,他走向了片場。


    他的身後,傅煜怔了一會兒,少頃,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他從來沒有覺得阮亦舟欠自己什麽。


    是對方總是這麽想。


    不過……


    *


    「我以前對你很兇麽?」


    夜晚的片場內,看著正垂著眼低頭收拾東西的人,傅煜還是沒忍住,開了口。


    阮亦舟「嗯?」了一聲,因為疲憊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茫然地抬起了眼。


    他的妝還沒卸,依舊是那副單純無害的樣子,一雙眼睛有點懵地看過來,是讓人心弦為之一動的漂亮。


    「鬱溯讓我少欺負你。」傅煜淡淡地道,「我以前有欺負過你麽?」


    阮亦舟沉默了一瞬,剛準備開口,就驀然發現了什麽:「……人呢?」


    周圍除了搬東西和設施的工作人員,就是還在原地聊天的群演,其他人都已經消失在了視線當中,就連向筱和鬱溯都一個不在。


    「回去了。」傅煜道,「向筱臨時易感期,鬱溯送她回去休息了。」


    然後,他很自然地接過了他手裏拎著的東西。


    阮亦舟愣了一愣,應了一聲,不自覺地跟著他往外走,然後想了想,遲疑地開了口:


    「……也沒有很兇。」


    ……凶的時候都是他自己作,不怪傅煜。


    傅煜頓了頓,看著不遠處兩個正用一種直白的目光上下打量阮亦舟的流氓混混,伸手將人把右邊換到了自己的左邊,然後平靜地開了口:


    「那就是有了。」


    阮亦舟不知道怎麽回答他這突如其來的自省,隻好重複了一遍「沒有」,然後閉上了嘴。


    他其實還有一點在戲裏,情緒沒有很高漲,隻是跟著傅煜往酒店走。


    這一帶確實很偏,偏到夜晚降臨,兩邊的小作坊就都關了門,夜色像化不開的霧,隻有不遠處破爛的燈匾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亮著,像是詭譎的眼睛。


    按阮亦舟原來的性子,他是不怕走這種夜路的,但是他現在是個omega。


    他的靈魂告訴他不怕,生理上總還是有點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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