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在這?」謝淮蹙眉。


    柳舟洲駭了一跳,剛想開口,倏的眼前一黑,竟朝前麵栽去,謝淮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摟住,懷裏的人軟若無骨,幾近昏迷。


    謝淮瞳孔驟縮,使勁搖她,「柳女史!」


    「別搖了——」柳舟洲氣若遊絲,「殿下有糖麽?」


    糖,他一個大男人身上哪來的糖,「我看你是病了,需要藥,不需要糖。」


    這人還真是喜歡自作主張,柳舟洲現在沒有力氣和他爭辯,她緩了兩口氣,續了點力氣才開口,「你殿裏有糖麽,甜食也行。」


    她一天沒吃飯,體力不支,本就繃著一根弦,又讓謝淮一嚇,人就倒了,吃口甜食恢復的快。


    說話間謝淮已經抱她進入內殿,先將她輕輕放到軟塌上,又轉身取了一盤蜜餞。


    兩顆甜棗下肚,柳舟洲恢復了一些精氣神,臉上也有了血色,她沖謝淮微微一笑,「謝殿下。」


    謝淮沉沉的看著她,眉頭緊鎖,「到底怎麽回事?」


    柳舟洲簡單的講了事情的經過,話剛說完,卻見謝淮徑直走了出去,對著門外值夜小監吩咐了幾句,又回到室內。


    「做不完就明日再去,何必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他話音裏有明顯的惱意。


    柳舟洲低頭,喃喃道:「我隻是不願意二次踏進柳府。」


    謝淮若有所思,眼底慢慢氳出一絲不忍,「難為你了。」他輕輕嘆出。


    倒是難得見這位主子說句軟話,柳舟洲以為自己聽錯了,倏然轉頭,抬睫看他,他心頭一皺,仿佛被什麽東西撓過。


    這時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又有杯盤碰撞的聲音,「殿下,膳食已備好。」門外宮人傳話。


    「進來扶柳女史用膳。」謝淮吩咐道。


    一個宮女低著頭進來,扶起榻上的柳舟洲來到外間,一桌子清粥小菜,一如練功那日的早膳,倒是很適合晚上食用。


    這一餐吃完,柳舟洲徹底恢復了體力,她站在寢室的槅扇外,輕聲跟謝淮辭行,卻聽他在裏麵下令:「進來。」


    剛才軟綿綿的躺在裏麵不覺得什麽,這會進去她竟感覺心驚肉跳,小心翼翼的撩開沙帷,輕手輕腳的踏入內殿,隻見謝淮正坐在書桌後麵批閱奏疏,「磨墨。」他頭也不抬的命令道。


    柳舟洲心頭一驚,這大半夜的磨墨做什麽。


    她慢吞吞的走到桌前,拿起一根墨錠放入祥雲端硯內,全神貫注的用力碾壓。


    她的突然出現,擾亂了謝淮的作息,左右沒了瞌睡,他索性批閱今日遞上來的摺子,他正看得入神,忽覺桌角動靜有點大,抬眼看去,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眼前的人,左手按住硯台,右手攥著墨錠,費勁的上下左右推碾,力氣倒是使得挺大,可惜墨汁還未暈開,反倒是臉上蹭了不少墨跡,像個小花貓似的。


    「你不會磨墨?」他不敢相信,讀過書的女子不會磨墨,這可太奇怪了。


    柳舟洲垂頭喪氣,委屈道:「回殿下,微臣不會磨墨,字也寫的不好,從來沒人教過我。」


    聯想到她在柳府的地位,謝淮心裏瞭然,「我記得進宮第一日你說,自小和母親住在鄉下莊子裏?」


    「嗯。」柳舟洲點點頭,「鄉下沒人讀書,連個學堂都沒有,後來父親不忍我山間地頭的野下去,偶爾來的時候給我帶幾本書,我自己翻著認了一些字,但不會寫,墨台更是見都沒見過。」


    謝淮站起來走到她的身邊,從她手中接過墨錠,垂直的在硯台裏打圈,並耐心解釋:「磨墨要重按輕磨,墨錠垂直慢慢畫圈,像這樣。最好用左手,這樣不妨礙右手寫字。」


    柳舟洲認真看他的動作,墨汁在他均勻的推動下,漸漸起了亮色,「成了。」她驚喜道。


    謝淮嘴角忍不住彎了彎,把墨錠遞到她麵前,「你再試試。」


    「嗯。」她笑著從他手裏接過墨錠低頭研磨,臉上的幾抹墨汁更顯她皮膚白的欺霜賽雪。


    有人教就是不一樣,她迅速掌握了要領,一盒墨很快變得清亮滑潤,濕度均勻,她忍不住要炫耀,仰著一張花貓臉,歡快的喊,「殿下你看。」


    謝淮點了點頭,起身離開座椅,對她說,「你來坐。」


    柳舟洲微怔,疑惑的看著他,他沖她點頭,「過來。」


    她忐忑的坐到他的椅子上,麵前已經鋪了一張空白的宣紙,他從筆架上挑了一支紫狼毫遞過去,「把今天文萃閣沒找到的書名全部寫下來,這應該難不倒你吧?」


    她顫顫巍巍的接過筆,麵露怯色,「寫出來倒是沒問題,但是我字醜的很。」說到最後,聲若蚊吶。


    謝淮拎了一本書走到軟榻前,斜靠著翻書,「你隻管寫,反正不是給我看。」


    ......不看也不用跑那麽遠吧。


    待柳舟洲寫完,小福子適時的走進來,收起她寫的那張紙,妥善安置好,又眯著眼笑,「柳女史,外麵輦車已備好,奴才送您回元寧宮。」


    她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不坐輦車,不能壞了規矩。」


    謝淮仍看手裏的書,目不斜視,「現在是子夜,宮裏宵禁,沒有東宮輦車不得在皇城遊走。」


    她還在遲疑,太子瞥她一眼,「還是你今晚想歇在東宮?」


    聞言,她花容失色,逃也似的跑出了殿門,小福子晚一步跟出來,他晃晃腦袋覺得自己見了鬼,恍惚間他似乎看見殿下在笑,這可太稀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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