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雪離開了我,我沒有辦法挽留他,那時候我還沒有足夠的力量,但現在我可以了。」壬生大人盯著風穀玉門, 道:「你要阻止我嗎?」


    風穀玉門看向那三幅並列的月夜圖, 那是畫家的孤獨, 也是所有人內心深處的孤獨。


    「雖然並不被其他人理解著, 但最終小春細雪先生還是離開了你回到了人類當中。或許身為妖怪是一件好事吧, 不用被種種緣分牽絆著,但同時也意味著, 變成妖怪並不會變得圓滿,隻會更加孤獨。」


    「壬生大人, 不要任性了。小春細雪先生一直思念著你,雖然無法見麵,但你們之間緣分也並沒有斬斷。」風穀玉門說著, 「細野先生並不是你思念的那個人,即使帶他去磯月之森,他也不會變成細雪先生。」


    壬生大人沉默著,道:「所以人類啊,真的讓人討厭。」


    壬生大人將煮茶圖從玻璃展櫃中取出來,將自己曾經從小春細雪手中取走的那副畫放了回去。


    「神官,我要去看看小春細野。」


    風穀玉門道:「請見諒,我可能得和您一起。」


    「隨便你,跟得上就來吧。」壬生大人坐回了轎子上,迷霧緩緩消散,妖怪們便消失在展館當中。


    風穀玉門嘆了一口氣,道:「麻煩啊,居然逃跑了。」


    風穀玉門從挎包裏取出一張白紙,摺疊之後念誦咒語,白紙便變化成一個渾身纏繞著火焰的飛行天馬,「走了!」


    呱太三個妖怪立刻一個個的跳上馬背,天馬縱起雙翼,火焰層層疊疊,帶著風穀玉門沖天而起。


    風穀玉門追蹤著壬生大人的蹤跡,其實也很好認,妖怪之主的氣象本就不同,更何況壬生大人是個很講究的妖怪,否則也不會出門都得有左右隨侍,乘車坐輦。


    商場裏的薄霧一退去,夏目貴誌就已經發現了,「霧退了!」


    貓咪老師跳到夏目貴誌的肩膀上,嗅到了風穀玉門的氣息,「那個小鬼追著妖怪之主去了。」


    天馬風風火火的追過去,沒有走出多遠,就找打了壬生大人的蹤跡。


    這次就沒有妖怪開道屏退左右了,風穀玉門就在後麵墜著,他們並沒有這個時間。天馬落在了一個旅店,旅店中一間套房被滾滾濃雲遮蔽著,幾乎已經從現世脫離,進入了彼界。


    壬生大人在套房中坐著,他的麵前是已經昏迷的小春細野。


    風穀玉門騎著天馬直接鑽了進去,但迷霧之中,卻不是旅店套房,而是一個秋日的森林。


    楓葉如同火焰一樣燃燒著,黃昏的雲層呈現瑰麗的橙紅,天與地似乎融為一處,都在一片美麗的紅色當中。


    壬生大人坐在月禾亭當中,卻不是如今這個威嚴的模樣,而是更年輕的,俊秀的妖怪。與壬生大人對坐的,就是小春細野。


    但與壬生大人對話的,卻不是小春細野,而是附在小春細野身上的另一個滄桑的青年人。


    「友人,又見到你了。」那個青年人笑著,為壬生大人倒了一杯茶,「離開八原以後,我一直都想著回來,但俗世的羈絆卻讓我無法脫身,不知道你在八原過得好嗎,會不會感到寂寞。」


    壬生大人原本有相當的話要說,但這一杯熱茶,卻讓他所有的話都消散在胸口。


    「我在等細雪。但你一直沒有再回來。我成了磯月之森的主人,但卻失去了友人,我時常思念著你,卻再也無法與你見麵。」


    「我時常思索,當時如果我將你留下,是不是我們都會比現在快樂?」壬生大人嘆了一口氣,脫去了王者的姿態,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小春細雪喝了一口茶,道:「說不好呢。但就像我最終還是無法捨棄家人,友人你也沒有捨棄自己的抱負。」


    「我不被人類認可,你也不被妖怪認可。」小春細雪看著壬生大人,眼眸中是柔和,也是通透,「但後來我成了小有名氣的畫家,你也成了磯月之森的妖怪之主。」


    妖怪與人類的結緣,始於月禾亭,始於繪畫,也始於孤獨。


    就像小春細雪無法被當時的人們理解,身為妖怪的壬生大人當時也不被妖怪接納。他們孤獨地在月禾亭相遇了,卻成為了彼此的知己。


    但最終他們又離開了彼此,一個去到繁雜的人世間,接受了人世間的規則,成為了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家,子孫滿堂,圓滿壽終。


    另一個回到了秋日裏的磯月之森,與妖怪爭鬥著,廝殺著,最終成為了磯月之森的王者,實現了身為妖怪的抱負。


    「友人,人類的生命是很短暫的,但你的時間還長,要快樂的活下去呀。」小春細雪說著話,卻漸漸如同雲煙一樣消散。


    壬生大人從哪個年輕的妖怪又變回了如今的妖怪之主,他握著手中的茶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友人啊,我在思念你。」


    小春細野坐在壬生大人的身邊,卻如同岩石一般無法動彈,無法說話。


    風穀玉門緩步走到月禾亭邊,坐在了壬生大人的身側,看向壬生大人目光所向的方向,那是層層疊疊的楓葉,染得一片霜紅。


    壬生大人喝完了手中的茶,也消泯了心中的怨氣。


    「神官,今日我隻是想來與友人一會,如今心願達成,便回去了。」壬生大人站了起來,擺了擺寬大的袖子,「您是個強者,我也尊敬強者,日後有空的話,可以來磯月之森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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