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他飛撲過去。


    那一架打得太久了。


    隻記得我體力不支,短刀被他打落,被擊飛到床底下,他突然反轉過劍身,用劍柄輕輕敲擊在我的穴位上,我瞬間癱軟在地。


    我知道自己輸了,隻要他想,隨時都可以殺掉我。


    盛澤楠把清醒著的我抱到殿角放好,然後轉過身,看著梓晨:「到你了。」


    梓晨卻沒看他,他看我,眼睛還是清澈得和往常一樣,好像還在笑:「你要殺了我?」


    盛澤楠沒有改變任何想法:「是,我說過,你們一個都不能活。」


    可是他們明明曾縱情長笑過,曾手搭手肩靠肩過,為什麽能這麽輕易說出讓對方去死這麽冰冷的話?


    玩笑吧,畢竟盛澤楠經常被氣得跳腳,指著梓晨大罵:「你個小兔崽子,遲早有天我弄死你!」


    可盛澤楠的眼神太固執,一點也不像玩笑的意思。我想搖頭,想讓他住手,想大叫讓梓晨快跑。


    跑吧,跑吧!再也不要回來了,離開這裏,離開這些瘋子,這些魔鬼,他們要你的命!


    「你自我了結吧。」


    梓晨從容,或許是知道自己本就時日無多,早些死晚些死都是一樣的:「你不要傷我師傅,好不好?」


    盛澤楠道:「我不會動他。」


    梓晨點了點頭,他從床邊撿過我的那把短刀,低頭靜靜地看著,我心裏升起一股強烈的恐慌。


    他要幹什麽……不……不行,梓晨……


    沒有人聽得見我的聲音,梓晨靜靜地將短刀狠狠地插進了心髒裏,剎那間,鮮血湧濺。


    第12章第十二章


    我的阿兄死的時候,像個被凍壞的雪人,冰冷幹枯的模樣,一點都不好看。


    我的爹爹死的時候,整個人都看不清麵容,血肉模糊的樣子,一點都不慈祥。


    梓晨快死的時候啊,像個破布娃娃,臉上帶著輕鬆寫意的微笑,他咳出一口血,慢慢地滑倒在地,靠在床欄邊。


    那麽有活力的一個少年,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灰暗的生活,可他現在連說句話都費力,嗓音像是拉著破敗的風箱,一點都不好聽。


    「師傅……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麽會從第一眼見到你,就格外喜歡你啦……」


    他眨了眨眼,麵頰上緩緩落下一道淚痕:「你還記不記得,十年前,你在禦花園裏看到的一個小孩子啊……」


    「那個小孩子特別傻……一直跟著你,你問他為什麽要跟著你,他就小心翼翼地說,因為你生得溫柔,和他的娘親好像。」


    我掉著眼淚,開始瘋狂回憶,我想起來那年,那個小孩子沒有侍從跟隨,旁人同我說那是陛下的七子時,他不安的神色,好像生怕我會因此不喜歡他。


    「之後……你帶我去盪鞦韆,我第一次玩,以前……以前從來沒有人會為我推鞦韆,我也從來沒有坐過……」


    「可是那天鞦韆盪得好高……我回頭就可以看見你……所以師傅,你在我的眼裏,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從一到終,這輩子都不會變……」


    我快要暈過去,隻覺得此刻就算有人拿把刀捅在我的心髒,也不會更痛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想多陪陪你,隻要師傅……還能笑一下,真的,我這輩子,就這一個願望了……」


    我死死瞪著梓晨,帶著盲目的希冀,期待他還能再說出來下一句話。


    可是梓晨隻是睜著眼,那對眼睛裏的瞳孔已經渙散了,臉上的神情永遠停留在了一個僵冷的微笑上,就好像下一秒他還會跳起來,說師傅,你怎麽就被我嚇到了?


    我真的被嚇到了,直到盛澤楠把我打橫抱起來,我還在死死地看著梓晨。


    我在心裏對他說,你站起來,眨眨眼睛,告訴師傅你還活著,師傅就不生氣,我保證不笑起來,不被盛澤楠發現。


    隻要你還能活著。


    可是梓晨不再聽我的話,他垂著腦袋靜靜待在那裏。


    沒有呼吸了……沒有了……


    我「哇」地嗆出一大口血,盡數吐到了盛澤楠的衣襟上。他的手臂還是被我的短刀劃出了一道深長的痕跡,在汩汩冒血。可他隻是淡淡垂眼看了看,將我摟得更緊。


    這口血吐出後,我漸漸能發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字音:「盛……澤楠。」


    盛澤楠回應我:「阿清。」


    「帶他走……他沒有死……」


    他還活著,隻是傷得嚴重了些,怎麽能放任他就一個人待在孤寒的深宮裏?那樣太殘忍了。梓晨怕黑的,他曾對我講過的,他最怕黑了。


    盛澤楠低頭,在我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看在過往的交情上,我會差人好好安葬他。」


    為什麽要安葬梓晨?


    我寂靜麻木地想,現在你抱著的不過是一具靈魂死去的軀殼,為何你不願先行安葬了我,哪怕是一座孤墳也好。


    身邊經過的士兵,一個一個奔向承幹殿,那裏很快燒起大火。


    我又想起來顧盼,可我現在心如死灰,已經什麽都不願去思考了。


    梓晨死後,我陷入一場龐大的夢境裏。


    夢裏和皇宮如今的境狀十分相像,除了火,便是血,士兵手起刀落,一個家僕的頭顱就已經滾在地上。


    我的娘親攬著我,她身上的梅花清香全然成了煙氣,讓我無法接受,可我隻是更緊地趴在她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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