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機內斂,深厚如淵。


    猴子長身而立,身上自有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度,仿若得道的高士,沒有之前半點縱橫山野的狂野。


    顯然猴子的心境修養又變得更高了,更上了一層樓,心中的戾氣也被壓製到了極致,再也不會肆意而為了。孫悟空為美猴王,在花果山稱王稱霸慣了,自有一股先天的戾氣,這固然增加了他天生的強大。


    但是修行貴在降伏其心。


    若心思不定,則修行時外魔重重,阻撓修行,難以寸進。


    那石猴先是在紅塵中歷練十多年,飽受打磨,將心浮氣躁消磨大半。


    但現在又進入方寸山中,以心經磨鍊心靈,也降伏住了最後的戾氣和野性。


    此時這石猴已經完全和心境高深的修士無異。


    內心不起一點波瀾,這分明是心境達到集大成者才有的。


    風雲心中明悟,這一定是那菩提無量心經有成才能達成的境界。


    猴子緩緩走下山,毛公臉、孤拐腿,身上穿著長袍,猴穿人衣,頗為引人注目。


    「就是這傢夥觸怒了祖師,還被打了一戒尺呢!」


    「不知道祖師為什麽不將它踢出門派的?」


    「祖師自有深意,豈是我等可以妄測?」


    ……


    看到猴子走來,那些人冷眼旁觀,私語聲不止。


    但猴子早已心境完全不同了,聽力敏銳,將一切秘密都收入耳中,隻會將這種看在眼裏,置若旁聞。


    這一次風林有著足夠的時間,默默潛伏在石猴的身體之中,寂靜觀看著。


    體驗這神話幻境的經歷,摸索出完整的神話道路,破開修行的迷霧。


    石猴每一點一滴地成長,都親身演法。


    它作為美猴王,心中也自有傲氣,在方寸山中一直獨來獨往,不與他人溝通。


    山中無歲月。


    很快又過去了三年。


    這些日子菩提祖師一直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始終也沒有露麵。


    仿佛之前傳授石猴乃至風林的菩提無量心經不是他本人一般。


    聖人前觀遠古,後看未來,有無窮威能,其中深意,風林也感覺到難以猜測,沒有貿然上去試探,以防這神話幻境發生意外。


    他隻要按部就班這麽經歷下去,早晚能通曉全部神話之謎,何必多此一舉,徒惹出諸多是非。


    一眨眼又是一次祖師講道的日子。


    菩提祖師端坐在法壇之上,俯瞰眾多弟子,目光通透,看清了世間諸般萬象,一覽無餘。


    「今日開講道經法訣?」祖師環視四周,開口道,「爾等,可有疑問?」


    那些修士一個個麵帶狂喜,但卻相互對視著,誰敢不敢輕易開口,唯恐衝突了祖師。


    聞聽大道之喜,不禁讓孫孫悟空露出了猴子本性,手舞足蹈,連連高聲叫道:「祖師,祖師,我要聽!我要聽!」


    相比於其他人的畏懼和膽怯,猴子還是一如既往地膽大妄為,無法無天。


    那祖師卻是點了點頭,不怒反笑,「你這猴頭,還是這般頑皮。也罷,看你心經修煉有成,今要從我學些甚麽道?」


    孫悟空道:「但憑祖師教誨,隻是有些道氣兒,成長壽呈現,弟子便就學了。」


    祖師也為之大笑,長須飄飛,「哈哈哈!你這猴頭心氣也高,我就告訴你們。道字門中有三百六十旁門,旁門皆有正果。不知你學那一門?」


    聽到大道之門如此方便,孫孫悟空不甚歡喜,連連道:「憑尊師意思。弟子傾心聽從。」


    祖師先是說道:「我教你個『術』字門中之道如何?」


    孫悟空問道:「術門之道怎麽說?」


    祖師道:「術字門中乃是些請仙扶鸞問卜揲蓍能知趨吉避凶之理。」


    孫悟空道:「似這般可得長生麽?」


    祖師道:「不能!不能!」


    孫悟空道:「不學!不學!」


    祖師道:「教你『流』字門中之道如何?」


    孫悟空又問:「流字門中是甚義理?」


    祖師道:「流字門中乃是儒家、釋家、道家、陰陽家、墨家、醫家或看經或念佛並朝真降聖之類。」


    孫悟空道:「似這般可得長生麽?」


    祖師道:「若要長生也似『壁裏安柱』。」


    孫悟空道:「師父我是個老實人不曉得打市語。怎麽謂之『壁裏安柱』?」


    祖師道:「人家蓋房欲圖堅固將牆壁之間立一頂柱有日大廈將頹他必朽矣。」


    孫悟空道:「據此說也不長久。不學!不學!」


    ……


    如此這般,祖師連說了「靜」「動」二道,但猴頭一聽,不得長生,立刻連連擺手,大搖其頭。


    前一刻祖師還是風輕雲淡,下一刻被猴子終於徹底激怒了,看似仙風道骨,一旦發威卻是暴跳如雷,行動迅捷無比。


    祖師聞言,咄的一聲立刻跳下高台手持戒尺指定孫悟空道:「你這猴頭這般不學,那般不學,卻待怎樣?」


    他猛然走上前,用戒尺將孫悟空頭上打了三下,猴頭都打得一顫一顫,顯得頗為滑稽。


    緊接著祖師就倒背著手,徑直走入裏麵,將中門關了,撇下大眾而去,連道法也不講了。


    其他聽講的人見祖師前所未有的暴露,唬得驚恐交加,紛紛指責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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