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豐大陸缺失了傳承,在修煉一途,也沒有經驗和教訓的傳授。除了磐石宗有一些粗淺的基礎功法外,別無分號,但磐石宗承擔著守關重任,並無法對所有的修士進行一對一的幫扶,大陸首批修士,能在妖獸入侵的壓力下擠壓潛力成長,在任何時空都是罕見的。


    拔苗助長,卻是無奈之舉。


    許多人丟了問鼎超凡界的資格,連道心道韻和本心都沒能摸清楚。同樣的築基期,真道人一個可以打吳浩一家子築基同階的人,而吳浩用丹藥喂養出來的築基,除了氣勢和等級,實力都做不到同階無敵。


    他,隱隱覺得自己錯了。


    “啊!啊!啊!”吳浩如同瞬間老了好幾十歲,道心震蕩,形色枯槁。


    昊陽、四虎、袋子默默出現在吳浩翻滾的空間裏,沒有出聲,沒有平日的嬉鬧,所有人都神色凝重。


    他們有經驗,但是現在沒辦法分享啊。醍醐灌頂是需要口含天憲,言出法隨才能做的,同等級的隻能默默著急。


    “相信他!”水虎堅定說。


    “嗯!”


    “相信他!”


    “我信!見到主人這個樣子,二哥,我想哭啊!”火虎揉揉眼睛對木虎說。


    “你是大老虎了,不能老是哭哭啼啼的,其他老虎不會喜歡這個樣子的老虎的。”木虎柔聲安慰道。


    “啊!嗚嗚嗚嗚嗚……”火虎一聽到木虎這樣安慰,壓抑著聲音哭得更傷心了。


    “哎!”一聲歎息從識海深處幽幽發出,無邊識海因為這一聲輕歎,湧起了巨大的浪濤。


    軀體更透明了些的白衣壯漢從吳浩的識海中站起,雲海穩定了,徐徐下沉。大神有些不忍和憐惜,將分裂開來的識海撫平,沉聲道:“佛家講因果,道家道承負,儒家講規矩。你講什麽?”


    五虎等全部匍匐倒地而拜,隻有孫念書還手足無措。


    “醒來。”言出法隨。


    吳浩機械般將手腳放好,五心朝元,盤坐在平台中心,五行能量化煙,相互繚繞將吳浩嚴嚴實實包裹住,五虎各自歸位。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吳浩一直保持著打坐的狀態。


    有因才有果,講因果,追根溯源;但若善成了因,惡變成果,放下屠刀,任人屠殺麽?


    有能力才能承擔責任,前人披荊斬棘、開山填海、揚善懲惡才能讓如孫念書一樣的孩子有機會說不;說把成長曆練的機會留給子孫後代,當代無為少為,逃避責任,能讓妖獸放下屠刀,靜候公平一戰麽?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以己出發,先修自身,期許天下大同,人人都知書識禮;天下太平,事事都講規矩;萬界一家,處處不妄動刀兵;現實嗎?


    本意做紈絝,怎麽會給自己上枷鎖。


    “錯了嗎?殺妖錯了嗎?提升實力解救萬民於危難,卻讓眾人失去了問鼎至高的機會,錯了嗎?”


    ……


    吳浩困在自我救贖與找尋本心的困境中,無法繼續保持盤坐的姿勢,手舞足蹈的問天:“錯了嗎?錯了嗎……”


    聲音一句比一句大,震得山洞沙石滾滾落下,本已枯槁的身體沾滿了泥沙,狀若瘋癲。


    白衣壯漢大神眸中出現不忍,但這一關沒辦法幫,因為你的道是你的道,而吳浩的道需要自己走出來。


    他轉世為了什麽?


    僅僅是修為問題麽?不,本心才是他轉世的主要目的。守護吳浩恢複本心這一關才是他存在的最重要意義。


    想通了就還有希望,再次錯過就隻能再轉一世了。


    大神靜靜守著,期待吳浩能喚醒本心並超越前身。


    昊天界,三五個須發皆白的老道人,借著壯漢的身軀也緊張地關注著吳浩一舉一動。


    而此刻吳浩處在奔潰邊緣,道心動蕩,五色虛丹在吳浩的自我否定中,一顆接一顆破碎。


    五色能量從他身上不停溢出,流光溢彩的隨風而去,散落在秘境的每一處。


    秘境有了新的變化,如果吳浩清醒的話,他會發現,此刻的秘地,生老病死、生根發芽、風吹草動……每一個細節他都能感應到,而且能夠感受到。


    一個瘋子後麵跟著一個小孩,瘋子走走停停,不時向上天問道:“我錯了嗎?”


    小孩腿短,但走得飛快,每次都會在他身後大喊一聲:“沒錯。”


    “我錯了嗎?”


    “沒錯!”


    ……


    秘境黑雲壓頂,暴雨傾盆而下,瘋子在雲中跳著腳,雙手並攏成一個碗的形狀,接水喝水,時不時還問一聲:“我錯了嗎?”


    小孩用一大片荷葉做傘,雙手緊緊抱著荷葉的枝幹,荷葉一不小心被風吹向一側,嚇得小孩趕緊把方向調整回來,緊緊追在吳浩身後大聲叫道:“沒錯!師傅,下雨拉,我們找地方避避雨吧?”


    “它們沒避雨,它們也沒避雨,我為何要避雨?”他指著地上的青草,指著遠處的惡靈妖獸,再指向自己。


    他蹲下身子,撫摸著被雨水衝刷過,卻更加嫩綠的小草,被狂風吹貼在地麵,狂風過又堅強的立起身子的小樹苗。


    腦海中聲聲呼喚響起:主人,振作起來吧,還有我們呢!


    一點光亮從吳浩心裏冒出了頭,有些東西他想抓住,但沒來得及又消失不見了。


    “又快到秘境開放的時間了,這次你可得好好保護我們。”


    守護、時間、規則,他抓住了。


    事出有因,是因為時間有先後;大陸文明更迭是社會發展的規律;而他,是應守護而生。


    吳浩悟了,他感受到秘境的生靈共情給他的喜怒哀樂。


    他兩隻手放著盤坐的膝蓋上,一手順序、一手秩序。


    先有妖獸入侵,才有浴血奮戰;


    先有妖獸屠殺平民,才有拔苗助長;


    先是大陸一份子,才會為守衛和平而戰;


    先有通道限製,才能讓大陸有機會存活;


    先有秘境規則,才有萬物繁衍生息之機會;


    先有前人栽樹,才有後人乘涼;


    ……


    秘境生靈溢出光點,好像感恩,又像反哺。密密麻麻的將秘地照亮,由遠及近匯成光河流入吳浩身體,在體內遊走一圈後默默消散在天地間。


    守護!


    吳浩身子在虛空中伸展開來,秘境生靈將他托在的空中,幹癟的軀體慢慢恢複血肉,阻塞的經脈府邸也重新煥發活力。


    不需要言語,萬物都知悉了他的心。


    本心不移:守護。


    五虎出現在他身旁,張開雙臂將吳浩擁入懷裏,然後一個個隱入吳浩身體裏,星輪發出五色光芒,將空中的吳浩穩穩接住。


    吳浩閉著眼睛靜靜坐在星輪上,氣息穩定,並沒有異象發出。


    孫念書見到吳浩不再失魂落魄的樣子,在大雨中拋開大荷葉,向著星輪的位置跑去,雨天路滑,沒跑幾步就摔倒在泥水裏,用力捶打兩下泥水後,翻身坐起,曲起腿用雙手抱住,把頭埋入腿間,在濕漉漉的草地上哭得好委屈。


    一隻溫暖的大手覆在孫念書的頭上,另一隻手虛空伸手一握,荷葉出現在手上,把荷葉換到覆在頭上的手中,安靜撐著。


    秘境、雨天、一個男子撐著一片荷葉遮著哭泣的孩子。


    “哭好了嗎?肚子餓不?我們吃飯去。”


    “再等一下,我還想再哭一會兒。”小孩抽泣著說道。


    聽到這話,男子沒有移動腳步,就這樣撐著荷葉,驟雨停了,被烏雲遮住的太陽出來了,兩道彩虹掛在如洗過的湛藍天空上,一道在上麵,小一點的在下麵,如同草地上的大人和小孩。


    “師傅,我能不殺人嗎?”


    “師傅覺得修煉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有一天有一些需要你保護的東西出現,你可以有能力去更好的處理。”


    “我現在就有要保護的東西啊!像師傅、像水姐姐、龍一姐姐、李叔叔,還有白頭發老爺爺。”


    吳浩沉默了。


    “師傅,你算我要保護的東西裏頭排第二重要的,你說你厲害吧。”


    吳浩繼續無言。


    “師傅,我餓了,還有點困。”


    “嗯。”


    “師傅……”


    ……


    吳浩背著小孩出現在吳王府內,王妃見到躲在吳浩身後的小孩,怒瞪了一眼吳浩,然後牽過小孩的手,蹲下身心疼得抱在懷中。


    小孩有些抗拒和不好意思,推了兩下,怯怯說道:“姐姐,你鬆開我,我身上髒。”


    王妃淚流雨下,輕拍小孩背脊,聞聲說道:“不髒不髒,餓了吧,姐姐給你做飯吃?”


    小孩看了看師傅,見到師傅點頭之後,方才對著王妃“嗯”了一聲。


    王妃牽著小孩走了,臨出門前又回頭瞪了一眼吳浩,輕聲說道:“等下再收拾你。”


    視線回到小孩身上時,已經滿是溫柔。


    “小念書,你怎麽在這裏?”李克等人一到府裏就大聲叫了起來。


    “師傅帶我回來的。”低頭念書的小女孩紮著小辮,穿著一身絲綢小裙子,頭也沒抬的回答道。


    吳浩舉著戒尺說道:“別偷懶,今天學不完這幾個生字,晚上沒飯吃。”


    龍一將眾人都帶往偏廳,生肖衛們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嘰嘰喳喳的討論著吳浩的用意。


    吳浩心情沉重踏入偏廳,嘈雜的環境瞬間安靜了下來,生肖衛眼含崇拜和感激望著吳浩。


    吳浩站定,向眾人先鞠了一躬。


    “公子不可。”


    ……


    廳內跪倒一片男男女女。


    吳浩起身後沉重說出原因:“修為高了,但是境界不穩,或許會失去衝擊至高的機會。”


    “我擔心的是能力不夠,不足以為家國大陸擋住這一劫。”


    “至高太遙遠,不爭永遠,隻爭朝夕。”


    “手中無劍,不能保家園,持劍而戰,無法準時回家吃飯,但我更喜歡因為有我抗擊妖獸,千萬家庭可以放心吃飯的感覺。”


    ……


    鼠二溜溜轉動著眼睛,見群情激動,幽幽說道:“神靖之戰,見到牛大和鼠大死在海妖手裏,趕不上為鼠大擋住那刺入心髒的骨劍,牛大為救鼠哥,身中多劍倒在血泊中,而我無法衝上前救治時,我就暗暗發誓,我不想再讓我的兄弟姐妹們死在我麵前,我要變強再變強,強到可以守護我的兄弟姐妹,即使到非死不可的時刻,我也希望死的是我。”


    現場安靜下來,很多視線都盯著他,鼠二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鼓足勇氣將心裏話說出來:“公子回來了,讓我們進福地修煉,他一個人獨自抗住荒妖時,我也暗暗下定決心,我要變強,我要讓兄弟姐妹抗擊妖獸時,起碼背後是安全的,不能再讓公子一個人奮戰,起碼下次戰鬥時,身旁還能有個我,公子讓我們有機會變強,讓我們有能力為兄弟姐妹,為大吳,為大陸做一些事的時候,我非常開心,因為我不用再因為實力不足隻能看著兄弟姐妹一個個離我而去,而我隻能看著,卻什麽也做不了。”


    鼠二最後一句話用盡全身力氣大吼而出,雙眼通紅,生肖衛中幾個女子或許也想到了一些過往,抱頭痛哭。


    見到現場氣氛如此沉重,鼠二有些尷尬,張大嘴巴想笑一笑,卻笑不出聲,隻能扯一扯嘴角,憂傷說:“煉氣升築基時,好像有個聲音問我,你想做什麽?我的回答是,我要我的實力能幫到我的兄弟姐妹們,讓他們的多一些安全。”


    李克:“保護大陸。”


    龍一:“大吳無憂。”


    豬二、三、四:“不要打架,吃飽喝足安穩睡覺。”


    ……


    吳浩雙眉緊蹙,越聽皺得越緊,下意識問道:“你們都感覺有人問你們為何變強?”


    “我有。”


    “我也有。”


    “嗯,一個漢子的聲音。”


    ……


    吳浩揉揉眉頭,在這一刻將提著的心放了下去,自己從煉氣進入到築基沒有發願的環節,就以為拔苗助長的眾人也同樣沒有這個環節,有些一葉障目了。


    他大笑道:“看來我多慮了,你們完全沒有問題,把我的鞠躬還給我。”


    吳浩一笑,感染了一眾生肖衛,大家嬉鬧起來。


    而作為與吳浩接觸最多的生肖衛——龍一,在吳浩眼眸深處察覺到他依然有著深深的疑惑未解開。


    “修煉不停,磨煉不止,非到危機關頭盡量不用築基修為,快速提升修為容易根基不穩,先磨一段時間。”


    吳浩拍了拍鼠二的肩膀,笑罵道:“好好保護兔兔。”


    人群中,鼠二和一位女子臉色微微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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