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質量的診療能力,是控製醫療成本的關鍵。


    比如許秋,他治療疾病,亦或是開展手術,都能避免無必要的檢查,而且基本上是一步到位,很少需要反複醫療,因此許秋手底下病人的數據一定是極其好看的。


    如果全國的醫療費用平均值是五千元,許秋的病人平均下來可能不到一千。


    而另外一個要求:詳細的資金花費數據。


    這是drgs製定分組醫療費用的關鍵,各病種如何分組,怎麽定價,都必須在大數據下進行。


    但大夏在這一點上做得依舊不如人意。


    直到去年,電子病曆的滲透率也不足百分之五十,國內的醫療數據庫下,連半數的統計資料都無法獲取,再加上已經納入管理的病曆同樣存在診療數據不準確、病曆編碼不規範等問題,臨床成本幾乎不可能得到準確測算……


    診療能力不行,成本也估算不準,強行推廣drgs,隻會是一本爛賬。


    之前的按項目收費,受苦的是病人和醫保局。


    現在倒黴蛋變成了病人和醫院。


    “我也明白,強製推行drgs會加劇醫院和醫保局相關方的利益衝突,但這是大勢所趨,我無能為力。”傅清歎息。


    頓了頓,他又說道:“而且,和你想象的可能不太一樣,頂尖醫院也不一定能賺到錢!


    “靜海市人民醫院是白雲省的drgs試點醫院,上半年他們的腦外科虧損了兩千多萬,一個科室兩千多萬……”


    許秋臉色一肅。


    靜海市人民醫院是他腦外科學術講座的第一站,這所醫院的腦外科在省內排名第一,在南部也是赫赫有名。


    作為王牌科室,竟然虧錢了?!


    傅清解釋道:“靜海市人民醫院的腦外科大主任太軸了,堅持要用最合理的治療手段,不肯為了降低成本而選擇低價、原始的器材、藥物等。


    “而他們科室擁有著省內最頂尖的腦外科醫療資源,因此花醫保基金如流水,半年就虧損了幾千萬。上個月他被調崗了,大主任換了人。”


    讓醫生隻幹醫生該幹的事情,這句話看似是廢話,但想要實現,難如登天。


    臨床要考慮的,除開權威的指南,有效的診療手段、患者自身的綜合情況等,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外行對臨床醫生的指導與規範。


    如今製度發生巨大的改動,而靜海市人民醫院卻仍舊我行我素,斷然會受到苛責。


    許秋沉吟道:“現在的情況是,醫療機構,自上而下都得靠節流,才能達到drgs的規定?”


    傅清搖頭:“沒有這麽誇張,但以前是先考慮治療手段,其次才是費用,現在可能得把費用放在首要地位,其次才是在合理的價格區間內選擇診療方式了。”


    許秋自己倒是不擔心。


    從病人入院開始,他精準選擇檢查方式,避免了許多看似合理實則無意義的檢查,就已經開始省錢了,業內能把診療成本控製得比許秋還低的,沒有多少人。


    但,臨醫其他醫生做不到。


    drgs的初衷一定是好的,終極目標就是醫保控費、醫院節省成本、病人省錢,但真正落實到基層,最好的結局都是各大醫院虧損,醫生待遇下降,醫保不得以退一步找各種理由給醫生、醫院補貼,保證醫生有一口飯吃。


    而更多的醫生為了補貼家用,隻能靠兼職來維持以前的收入,比如在某些平台進行互聯網問診,甚至下班後直接跑滴滴、送外賣等。


    至於比這更壞的結局,那就是醫院崩潰,醫生發現每收一個病人就得扣幾十甚至幾百獎金,所有人都開始推諉,而這時衛健委發文禁止拒診,最後醫生發現鬥不過,於是拿了執業醫師證就直接轉行跑路,整個醫療係統搖搖欲墜。


    “有解決辦法嗎?”許秋問道。


    傅清思索許久,道:“算是有,drgs的大方針不能動,但,各省都有一定的自主權,可以根據當地情況,在drgs的框架之下進行適當的修改。”


    國內三十多省,drgs卻有上百個版本,有些省份市區與市區之間都有所不同。


    傅清道:“但,目前全國都沒有找到一個適合本土的drgs版本,我們白雲省醫療水平本就不算突出,在這上麵沒有可供參考的先例,因此隻能跟著天都的經驗來學。”


    如今在白雲省推廣開來的drgs,正是脫胎於天都版本,和協和、阜外等頂尖醫院用的是一個體係。


    許秋思量片刻,道:“天都那邊,不論是醫療水平,還是電子數據的完善程度,都和白雲省有天壤之別,它們的不一定適合我們……”


    傅清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許秋:“你有沒有興趣為白雲省製定一版?”


    許秋沒有拒絕。


    按照現有的drgs施行下去,臨海一院有他,肯定能撐下去,但省內其他醫院,乃至於全國的許多普通三甲,可能都要麵臨更大的虧損。


    頭部的三甲同樣無法幸免,很有可能以每年幾億的巨虧艱難運轉。


    現今的大夏,需要一個更適合醫療發展水平和地區特色的醫療製度,來解決醫保、醫院和病人三方之間的難題。


    “好,我會盡力試試。”許秋應承下來。


    他現在又要對抗肝安寧,又要研發新藥,還要備戰明年的世界大賽,可能還有個換頭術需要鑽研……都已經有這麽多重任了,再來一個也沒關係。


    麻木了。


    ……


    從傅清的住所處離開,許秋就聯係了沈華。


    天都。


    沈華的動作和許秋如出一轍,她聽到鈴聲,先是慢悠悠地掏出了手機,然後伸直手臂,頭往後仰去,遠遠地瞧著屏幕上的來電顯示。


    “是許秋醫生。”助理提醒道。


    沈華渾身像是被電流過了一遍,她麻利地點擊接通,聲音興奮不已:“喂,許秋啊!”


    自從年初開創全球首例完全顱腦分離手術後,許秋就冷落了腦外科。


    隸屬於神經內科的克雅病不算。


    這一年,她眼看一個腦外天才走了歪路,一會兒搞什麽改良sun式手術,一會兒又弄什麽掌指再生術,依她看,許秋就該被關在腦外科,不開辟出幾個腦手術禁區就一直關小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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