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低低的應了一聲。


    大姐立刻神秘兮兮地道:“現在市麵上啊,有一種專門治肝癌的特效藥,確診了、手術後,都可以吃,叫什麽肝安寧。我聽說那還是什麽靶向藥呢,可厲害了。”


    “多少錢?”


    “便宜得很呢,一盒才六十一塊錢。”


    “那我問問甘主任,讓他給我開一盒。”


    “噓,這可不行!”大姐立刻壓低了聲音,道:“你可不要和那個甘主任說,這個藥是特效藥,是我在鄉下的一個病友搞來的,大醫院可坑人了,不肯賣這種便宜的特效藥,開的全部都是一百多、幾百塊錢的!”


    “要我說醫院也是黑心啊,肯定是肝安寧不賺錢,才不肯賣!上回我問那個甘主任,剛說出名字,他臉就垮了下去,還說什麽千萬不能用……不就是便宜少掙錢嗎,那表情簡直像我是他仇人一樣!”


    女人搖頭:“甘主任是個很好的人。”


    “平時當然好,你動了人財路,不就是殺人父母,肯定就原形畢露了,就像你這老公,以前多愛你說得海誓山盟的,你一得病他不久溜之大吉了!”


    “他是去工作了……”


    女人剛辯解幾句,大姐反而更起勁了,這讓本就不善言辭的女人徹底沉默了,隻是微笑著點頭回應。


    “我說房雯雯姑娘啊,姐我是看你也是苦命人,才跟你多嘴兩句,其他人我都不興開口的,我和你講,到了這個關頭,什麽錢啊、房子啊,都要握在自己手裏,有這些東西家裏人才想要救活你……”大姐看了眼床邊的名字,語重心長地教導起來。


    同病房的其他人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不是他們來的時候也被這位熱心腸大姐說教了幾天,他們說不準真會相信對方那句“不興開口”。


    下午四點多。


    房雯雯準時睜開了眼睛,悄悄換好衣服,準備出院。


    剛從大姐病床前走過,後者就睜開了眼睛,一臉意猶未盡地道:“去哪裏?”


    “回去,回去一趟……”


    “你不好好養病,還折騰來折騰去幹什麽,這個點你回去,別說你還要去做飯?”


    房雯雯驚訝地看了大姐一眼。


    “我猜對了吧,你男人也真不是人,都這個時候了,還等著讓你做飯呢。”


    “沒有,他很忙的……”房雯雯低著頭。


    大姐是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她解釋越多,對方隻會更加懷疑,因此沒有多說什麽。


    她最終還是離開了醫院。


    三個多小時後,傍晚七點左右,房雯雯抱著一個飯盒回到了病房。


    大姐還有點驚訝:“這是你明天的早餐嗎?”


    “不是,是我老公的晚飯。”


    “他不是在家裏等著你做飯嗎?”


    “不是的,他真的很忙,要晚上才能回來陪我,陪我的時候我就看著他吃飯。”


    “哦。”


    大姐躺回了床上,原來真是個事業狂。


    “不過還是沒心沒肺,工作沒了再找,老婆沒了……好像也可以再找。”


    大姐撓了撓腦袋,居然意識到後麵這句話很傷人,翻個身沒有繼續聊下去。


    一直到醫院夜間交班結束後,晚上九點多,男人才姍姍來遲。


    房雯雯的丈夫一臉倦色,身上還帶著陳舊的汗味。


    不過房雯雯一點也沒有嫌棄,打開捂在被子裏的飯盒,仔細地擦了擦筷子,遞給房夫。


    “老公,吃。”


    “好。”房夫自然地接過,大口地吃了起來。


    “慢一點,不要噎著。”


    “嗯。”


    房夫聊起了今天的事情:“下午的時候,我跟老板請了一個小時的假,趕去給女兒送了生活費,她還高興得很呢,說這個月竟然有五百塊錢,格外地多,還說下個月不要給這麽多,她會省著點花。”


    房雯雯笑得很開心:“女兒她長大了,像你,會省。”


    “什麽像我,我這叫摳門,你才是會省,像你,砍價的時候走得頭也不回,那些老板都以為你是真的不想要了。”


    “哼哼,我娘教我的,以後教給女兒,還有好多砍價的法子呢。”


    “是嗎?”


    “當然咯,砍價可不是問個價,說個價,老板不答應就走這麽簡單。你要真直接走了,老板才不搭理你,這裏麵可有得說道呢。”


    “所以女兒還是像你好,賢惠。”


    “像我當然好……”


    然而,話說到一半,房雯雯的笑容凝固了,她想到自己的肝癌,神情失落,“像我也不好,要像你,憨憨的,沒有什麽心眼。”


    “像我也不好。”


    男人搖了搖頭,話語徹底終結。


    飯盒裏的菜並不算豐盛,一點農家臘肉,還有土豆、茄子、蘿卜,紅燒的做法,隻是裏麵沒有紅燒肉。


    不過房夫依舊吃得很香,他知道妻子在家肯定隻吃了一點蘿卜和土豆,心裏產生了一絲愧意。


    “吃。”他夾起一塊臘肉。


    房雯雯堅決地搖了搖頭,一蒙被子,隻露出眼睛。


    “姑娘啊,你都生病了,就多吃點嘛,看你這瘦的。”隔壁的大姐聽了半天,終於找到了插嘴的機會,加入聊天局。


    “大姐也說了,你快吃。”房夫把筷子送到了妻子嘴邊。


    後者猶豫了一下,拉下被子,小心地咀嚼起來。


    鹹香味在嘴裏爆開,臘肉的汁水充滿整個口腔,再加上蘿卜的清甜,幾種味道混合在一起,比幹吃土豆、蘿卜香好多好多。


    可是家裏的臘肉不多了,要留給老公。


    “接下來就不用省了,咱每頓都一起吃臘肉。”


    女人聽到這話,臉色一怔。


    大姐的表情也變了,同病房的人也同時豎起了耳朵。


    所有人都在等待。


    房夫在重重地歎了口氣後,放下了空空的飯盒,道:“老婆,要不我們別治療了。”


    房雯雯把被子拉了上去,嘴巴癟了一癟,望著自己的男人。


    “你看啊,病例報告上寫著,你已經是中晚期了,治也治不好了,做化療呢又要花這麽多錢,就算能手術,到時候也要肝移植,就算是單做一個移植,咱們也出不起這錢。


    更何況,我問了我的幾個工友和老板,說肝源沒這麽容易來的,等個幾年都正常,咱們沒有錢撐著你等到肝源了。


    我真怕到時候咱們人財兩空啊!”


    房夫的臉上沒有表情,他思索片刻,最後說道:“要不,我們放棄治療吧。”


    這一刻,病房裏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房雯雯眼睛四處轉了轉,最後拉下了被子,露出的嘴巴咧出一個笑容:“嗯嗯,老公,我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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