鏟屎官變成的貓在看到幾個變成人形的寵物時毫無反應,毛絨絨的臉上呈現出一種人性化的親昵。


    然後這種親密和輕鬆,在看到躺倒在地上的大橘時,從白苗的臉上消失了。


    他無聲無息地,以幾位玩家都無法反應過來的速度撲過來,連風聲都沒有驚起。他緩步走到大橘的身邊,低頭嗅了嗅大橘的臉。


    壯碩的一百六十斤大漢在這隻貓的麵前都像是玩具。人類看到這種東西是會產生巨大恐懼症的,但是隻要看到貓眼中流露出來的,那深沉的痛苦,就沒有人會恐懼。


    人類和貓咪的軀殼在陰影籠罩的夜晚顛倒了過來。但是身份並未產生變化。


    白苗痛苦而溫柔地舔了舔大橘,凝視了他一會。又走到幾個一直沒有動彈的玩家身邊——他似乎以為玩家們都被同伴的驟然去世嚇壞了——又抬起爪子,收起指甲的爪子輕輕拍了拍所有玩家的腦袋。


    這一幕理應是有些怪異的。特別是在場還有兩位成年男性的情況下。但被白苗做起來,一切卻又都那麽理所當然。他理所當然是他們的保護者,他們避風的港灣,無論他們什麽模樣什麽年齡,在他麵前,都是小巧而脆弱的保護生物。


    聽茶看著這隻痛苦的貓。他為大橘離開的痛苦毫不作偽,甚至比大橘的所有隊友都要真誠濃烈得多。


    但是這是不對的。聽茶非常擅長判定不同人的性格和情緒。


    「白苗這麽痛苦的話,以他那種溫柔到近似於天真的性格,應該更加瘋狂才對。」聽茶用人類的語言說。


    白苗還在溫柔地舔舐著他們。即使調換了身份,他們也確實仍舊是語言不通的。


    ……不知道這是否和她之前的投訴「要求避免副本npc得知玩家真實身份」有關係。


    聽茶的思緒飄遠了一瞬間。


    而聽懂了她的話的玩家們,都驚異地挑了挑眉。在謹慎觀察發現npc確實聽不懂他們的交談之後,玩家們開始交流。


    「我們的形態變化也很奇怪。還記得我們稱過體重嗎?貓形態的我們就是人類的體重。我猜測當時如果白苗也站上體重秤,會突破三百斤。換而言之,我們的形態變化似乎改變了我們的表麵,卻沒有改變我們的【真實】。」


    這幾個玩家都是優秀的那一批人,確實和新人不同,他們的遊戲思路就是成熟的,交談起來也絲毫不費力氣。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空間,我們的人形和白苗的貓形,才是世界的【真實】形態。這種【真實】的觸發條件似乎就是我們的死亡——說起來大橘的死亡還是非常可疑,簡直像是個玩笑。」


    他們對自己有著強烈的信任感,全速運轉大腦的時候和懶洋洋的樣子就完全不同了,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百分百的肯定句。這種斬釘截鐵不是說認為自己的話不容置疑,而是一種單純的對自己的信任。


    聽茶並不以智力見長——說實話,雷霆想要長出腦子來,也是很不容易的——但是她最大的天賦優勢就是她對智慧生物情緒的捕捉。


    現在毫無疑問他們獲得的信息還太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再神仙的腦子也推不出什麽東西來。


    但聽茶看著白苗的眼睛,這雙眼睛就像是大海,蘊藏著深沉的悲哀和溫柔。


    她斷定這位鏟屎官一定知道很多東西。


    雖然策劃很無恥地阻隔了人和貓之間的溝通渠道,但沒關係嘛,絕大多數的交流,根本就不是通過語言發生的。


    表情,動作,甚至眼神,承擔了百分之七十的信息傳遞工作。


    在玩家們認真嚴肅地試圖解謎的時候,聽茶深深地看了一眼死去的大橘,然後以一種非常自然的姿態張開雙臂,向巨大的黑貓撲去。


    她明明已經變回了成年女性的模樣,但是她現在看起來卻像極了無依無靠的流浪小貓。聽茶的眼睛裏盈盈含淚,整張臉上都是恐懼和害怕——不是對白苗變成對怪物的畏懼,而是對同伴離開的害怕。她就以這樣一種瑟瑟發抖的姿態撲到大貓的身邊,把自己整個人都要埋進大貓厚實溫暖的皮毛裏。


    「我害怕,我會死嗎?」她聲音顫抖著,像是即將斷裂的風箏線一樣,充滿恐懼卻又信任地看著巨大的黑貓。


    玩家們不可避免地被聽茶的舉動吸引了注意力,但是和npc的這種深度交互,是玩家們從未想過的,因此狸花迅速地皺了皺眉,出於善意提醒聽茶:「你說話,白苗是聽不懂的,他沒辦法回答你。」


    「這個副本裏沒有善之任務,在遇到危機時選擇討好npc,很可能會掉粉的。」這是藍貓給她的提醒。


    但是他們不知道,在聽茶的眼裏,npc和玩家,從來就沒有區別。都是鬼魂而已,那選擇從價值最大的鬼身上得到好感度,不是最優選擇嗎?


    再次出乎所有玩家的意料,大貓雖然沒有聽懂聽茶的話,但是他還是非常溫柔地低下頭,伏到地上,將聽茶小心地圈進他的懷裏,輕輕地舔舐她。


    他充分地領會到了聽茶的意思,完完全全地理解了她的恐懼原因。仍舊像是白天那樣,白苗充滿耐心地對著語言不通的寵物們講話,試圖通過語言中的情緒緩解他們的害怕和難過。


    「不要害怕,我永遠會在的。我永遠會保護你們,隻要我活著,我就不會讓你們死亡。」


    他像是對待剛剛離開母親的小貓一樣,將幾人都舔舐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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