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鎮子,道路開闊,行人又少,於燕燕一甩鞭,將馬駕得飛快。路邊薺麥青青,遠處山巒含翠,她像一支紅羽箭穿梭在這滿眼的綠色中。


    談璓催馬追上她,忍不住道:「於夫人,你騎術很好。」


    「陳大人過獎了。」於燕燕偏過頭來看著他,笑道:「陳大人,你騎馬的樣子不太像個讀書人。」


    談璓道:「那像什麽人?」


    於燕燕道:「像軍人,你以前在軍中待過麽?」


    談璓詫異於她洞察之微,當下也不否認,實話實說道:「家父生前在軍中效力多年,我的騎術是他所教。」


    「原來如此。」於燕燕沒再問下去,卻道:「我家有一匹照夜玉獅子,陳大人想不想去瞧瞧?」


    談璓笑了笑,道:「待我上任,一定去府上拜訪。」


    「我還以為你不敢去呢。」於燕燕說著這話,又揮鞭加速,在他身邊刮過一陣香風,便隻見得一個窈窕背影。


    不多時,到了白雲寺,卻是一座瑰麗古剎,四周十分開闊。山門前兩棵菩提樹,鬱鬱翠翠,華蓋一般,不知樹齡幾何。


    兩人下馬,將馬交給僕人,便放起了風箏。那是一隻大蜈蚣風箏,飛在空中,張牙舞爪的。兩人昂麵望著,於燕燕嘆了口氣,道:「好不容易這幾日得閑,本想在平湖鎮好好玩玩,誰想到遇上這樁倒黴事。」


    談璓道:「你一個女子本不該叫那花娘,不叫她你也碰不上這樁禍事。」


    於燕燕道:「陳大人,此言差矣,花娘有錢都叫得,千錯萬錯都在那幕後主使,而非我這個受害者。」


    談璓道:「你說的沒錯,可是很多時候你管不了別人,隻能管好自己。」


    於燕燕看他片刻,微笑道:「大人真是潔身自好,然江南官場實乃一灘渾水,若不願同流合汙,便要謹言慎行。」


    談璓道:「多謝夫人提醒,我明白。」


    一時風緊了,於燕燕手被風箏線勒得疼,向腰間摸了摸,才發現忘帶手帕了。淇雪不會騎馬,並未跟來。她回頭望了望幾個僕人,也不想要他們滿是汗臭味的帕子。


    談璓猜她大約是在找手帕,便將自己的遞給她。


    於燕燕道了聲謝,接過來墊著手,問道:「陳大人,你以前陪女孩子放過風箏麽?」


    談璓道:「沒有。」


    於燕燕很有些得意,道:「我是第一個麽?」


    談璓覺得這個話題有點尷尬,不答,別過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半山腰,那裏有一座氣勢恢宏的宅院,便問道:「那是什麽地方?」


    於燕燕想了想,道:「好像是賀家的宅子,賀老爺是揚州的鹽商,很有幾分家私的。他有個閨女,去年才十六歲,被他托人想法子送進了宮,盼望著飛上枝頭變鳳凰。隻可惜進宮不到三個月,便不明不白地死了。」


    談璓擔任翰林編修時,偶爾也會聽到一些宮闈中的事。據說那位計貴妃恃寵而驕,跋扈非常,曾將一名才人鞭撻致死,那才人的父親還是個五品官,此事居然不了了之,可見聖心之偏。


    像賀小姐這樣的鹽商之女,到了宮裏死活更無人在意。


    放了一會兒風箏,於燕燕叫人拿來一把剪刀,剪斷了線,放走了風箏,一麵禱告:「菩薩保佑,把我的黴運都放走,讓兇手盡快歸案。」


    也不知是不是菩薩顯靈,當晚正永當鋪的夥計便拿著一隻金釧來問劉易,要找的是不是這隻。


    劉易又拿給於燕燕和談璓看,兩下比對,與火場撿到的那隻一模一樣。


    於燕燕忙將那夥計叫來,道:「當這東西的人呢?」


    夥計覷她一眼,便低下頭道:「依照劉掌櫃的叮囑,我家掌櫃派人一直跟著他去了東郊的賀宅,正守在那裏呢。」


    「賀宅?」於燕燕一驚,看了看談璓,又問:「可是賀大有家的宅子?」


    夥計道:「正是賀老闆家的宅子。」


    於燕燕默然片刻,揮手道:「你先出去罷。」


    待夥計退下,劉易見她與這來歷不明的表兄似乎有話說,便也知趣地出去了。


    「陳大人,賀大有在揚州頗有根基,倘若幕後主使就是他,隻怕徐知縣是不願意上門拿人的。」


    談璓之前便想過這一節,能與祝家作對,多半也是大戶人家,以徐知縣的做派,少不得又縮手縮腳。


    他屈指在膝頭敲了敲,道:「無妨,我現在便去找他,不管他願不願意,都要拿人。」


    於燕燕覺得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提醒道:「大人與他同階,你又初來乍到,他不會聽你的。」


    談璓道:「放心,我會讓他聽我的。」說著站起身,對李鬆道:「你和姚開也去賀宅守著,莫讓人犯逃了。」


    李鬆應了一聲便去了,於燕燕見他很有底氣的樣子,疑惑道:「你有什麽法子讓他聽你的?」


    談璓想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份,又想看她日後見麵時的驚訝神色,那一定很有趣。左右為難一番,他還是捨不得現在告訴她,便笑道:「以後再告訴你。」


    於燕燕恐他年輕氣盛,不知深淺,道:「你別亂來,若為這事丟了烏紗帽,我可不賠你。」


    「我是亂來的人麽?」談璓回她一句,便往門外走。


    別的不知道,對女人,他大抵真不是亂來的人。 於燕燕看著他背影遠去,從袖中拿出白天沒有還給他的手帕,小心翼翼地聞了聞,皂莢香氣中浸著淡淡墨香,幹淨雅致,像畫了寥寥幾筆在上麵的素白生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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