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烤羊肉烤得外焦裏嫩,外麵那層帶皮的地方,咬一下都帶著嘎嘣脆的聲音,確實味道不錯,常慧決定暫時性先拋開哲布的事,吃飽再說。


    等她吃完時, 這場晚宴也差不多該散了, 興致上頭小酌了幾杯,這酒也比京中酒後勁兒要大得多,喝得常慧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好在隻是微醺,意識還是十分清醒的, 也沒有什麽走路肢體不協調的事故。


    常慧走出場地,沿著路約莫走了有一盞茶的時辰, 又猛地停下,皺著眉頭問:「烏柳, 是不是什麽東西落下了?」


    不等烏柳回答,她四周環顧一圈,疑惑地問:「純禧呢?」


    烏柳:「……」


    她方才隻顧著扶自家主子和探路了, 完全沒記起大公主的事。


    烏柳對著自己腦門使勁打了一巴掌,懊惱道:「瞧奴婢這豬腦子,主子恕罪,奴婢這就讓人去尋公主。」


    常慧擺擺手說:「罷了,她身邊也帶著丫頭呢,這會兒天色尚早,估摸著是想四處轉轉,便由她去吧。」


    方才吵鬧,純禧好似是同她說過出去走走,這腦子一犯起渾來,記事總是零零碎碎的,果真是年紀大了。


    又走了段路,外麵小夜風吹過,常慧身上那點微末酒氣頓時散去,她將手輕飄飄地搭在烏柳手上,放慢腳步慢緩緩地走著,說:「等回了宮,讓錦刺嬤嬤挑個靠譜的丫頭給純禧送去,要底子幹淨的。」


    烏柳點頭應下,問道:「主子可是要替公主挑選個試婚格格?」


    常慧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問:「試婚格格?什麽試婚格格?」


    烏柳湊近她耳畔低語幾句,簡略解釋何為試婚格格。


    其實直白來講,就是在大婚前,會指派一個丫頭去和額駙圓房,這種「禮製」不僅僅體現在額駙和公主身上,康熙當年和元後赫舍裏大婚前,太皇太後都替他挑了四個宮女。


    不僅僅是如此,在這個時代,出嫁女身邊帶的丫頭其實也能算作是陪嫁,若是主子不方便,願意借著丫頭固寵,男方來者不拒,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小妾。


    常慧不太能理解這種行為,她隻從中看見了四個字——封建糟粕。亦是隨意將人權踐踏的惡俗。


    「試婚格格以後不必再提了。」常慧皺著眉道:「替純禧挑兩個忠厚穩重的丫頭,相貌無所謂,背景幹淨就行,得空了再教她們習些拳腳功夫和藥理哦。」


    烏柳跟了她這麽多年,一句話就能聽出主子心情不愉,便不再多言:「是,主子。」


    夜裏涼爽,常慧便在外麵多轉了會兒,這地方不同心境不同還真是不假,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她瞧著草原上的月亮都要比紫禁城的亮。


    皎皎銀月,相比起太陽光帶給人的威壓和刺目,由月亮過渡後的光芒,更加柔和輕逸,散落在地上反映著白光。


    月是故鄉明。


    ……


    常慧仰著頭瞧了會兒月亮,脖子撐不住有些發酸,低下頭來轉動脖頸繼續走。


    耳畔微風捎過,似乎還帶著幾聲呢喃輕語……等等。


    常慧猛地停住腳步,不是錯覺,是真的有人在不遠處說話,這語調也絕味有些眼熟。


    她捕捉著聲源,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靠近,烏柳瞧見她動作,也學著輕便的步伐挪動。


    兩人鬼鬼祟祟地走近聲源處,就單單一個背影,常慧一眼就認出那是純禧,再去瞧她對麵那人,月光正好打在臉上,五官神態一覽無餘。


    「撒謊可不是正人君子該有的行為,你既然拿不出花,那刀本宮就收下了。」純禧說著,又似想起什麽,抱著胳膊繼續道:「還有那嵌紅珊瑚珠子的銀手鐲,本宮替你保管了這些年,也該是物歸原主了,這次正好帶著,明日得空本宮命人給你送去。」


    哲布自動屏蔽掉那句諷他非君子的話,彎著唇角道:「那手鐲也不是什麽稀奇物件,本就是在下幼時贈予公主之物,何來物歸原主一說。」


    純禧瞧見他笑,就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搓著胳膊說:「你能不能別總是在說話時笑得這麽奇怪。」


    「……」哲布瞬時有些無言,嘆著氣道:「公主是第一位說在下笑得奇怪的,相貌都是生下來便有的。」


    他唇形天生如此,笑與不笑那對唇角瞧著都是彎翹的。


    純禧滿臉不信,「可本宮記得,你幼時樣貌並不長這樣。」


    哲布輕挑著眉眼,拖長聲音哦了聲道:「公主還記得在下幼時長什麽樣?」


    純禧一臉理所當然:「記得啊,本宮當然記得了。」


    哲布唇角又無意識地彎了彎,正欲說些什麽,便聽見純禧又道:「你小時候同奶糕打架,我額吉可是畫了連環畫,還畫了另一冊帶色彩的。額吉畫工栩栩如生,莫說是你身量如何,就是五官也畫得惟妙惟肖,那冊子同奶糕的畫像冊子放在一處,本宮偶然間也翻到過幾回。」


    哲布:「…………」


    年少時犯得蠢,原以為過幾年就都忘記了,誰又曾知曉這兒竟然還挖著一個幾米深坑等待著他。


    見他表情實在是太蔫兒,純禧擺擺手道:「行了行了,本宮又不會將冊子給別人看,鐲子明日就讓人送還給你。」


    哲布搖搖頭道:「既然如此,那鐲子,公主更應當收下了。」


    純禧問:「為何?」


    哲布:「封口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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