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應契來到此地,呈上你的願望。】


    【深、深淵的惡魔,聽我命令,】


    那人的神態與小女王大為不同,他的神色慌張恐懼、厭惡嫌棄, 好像在看什麽極為骯髒的東西。但同時,他的脊背直直挺立, 眼睛被仇恨薰染得通紅。


    深淵的王唇邊笑意淡去,冷淡地看著他。


    ——惡魔,王厭惡這個稱謂。


    但他知曉, 他擁有暗精靈與深淵的血脈,在世人眼中, 他或許確實是一位惡魔。


    【我將你召喚到這裏,讓你得以離開地底,】


    他的聲線有些顫抖,卻仍舊按著遠古典籍上的記載, 一字一句地開口,麵容漸漸變得扭曲瘋狂:


    【你要遵守契約,達成我的願望。我命令你, 為我毀滅這個國度,讓它陷入永遠的寒冬,咒詛它的土地, 讓——】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新鮮的頭顱滾落,深淵的王收回了手,麵無表情地拭去手背濺上的血跡。


    蒼白的皮膚上流動著深紫色符文,符文上亮起的光漸漸淡去。


    那是王發怒的徵兆。


    然,魂魄所定下的契約已經生成。


    仇恨如此強烈的魂魄所生的契,無人能夠阻擋。


    或許深淵帶來的隻能是毀滅與死亡,即便是它的王也無法反抗這樣的命運。


    2.


    那之後的三千年,獲得自由的王始終沒有離開那個被他親自詛咒的國度。


    他看著繁榮的城分崩離析,看著時間宛如倒轉,那盛放的花瓣縮回了花苞,最後凋零。


    榮耀的巫師國度再次變成了一座無人問津的冷清小鎮,他試圖將不幸的未來撥回正軌。


    深淵的王是一位不擇手段的半精靈。


    正如他曾經如何一步一步廝殺,與同胞為敵,最後坐上了這個王座;


    正如十年前發現水晶棺險些碎裂後,他讓深淵攻打希希羅,以示警告;


    也正如他之後發覺深淵的暗精靈脫離他的控製,出現在大陸,企圖飼養魔獸、奪走他的權柄時,漠然回到地底,冷酷地將他的同胞與魔獸們盡數禁錮,


    以至於深淵的氣息無法平衡,在大陸上撕開了一道不幸的裂口,降下不祥之雨。


    為了達成願望,地底最尊貴的王對自己同樣狠辣。


    他換上溫柔優雅的偽裝,掩去那與他同為一體的咒文,彷佛那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他心甘情願輔佐一代代領主,但他見到的,隻是陰暗、貪婪、自私、無能、膽小、懦弱。


    與深淵無異。


    【巨船註定沉沒,但西洛蘭靈魂不滅。我們將離開故土,找到破除詛咒的秘術,最後凱旋迴歸。】


    一代代人如此說著,再也沒有回來過。


    虛偽至極。


    3.


    王想起了她。


    第一次離開地底的時候,他看見那位年輕稚嫩的半精靈捧著書卷,坐在她鍾愛的紫玫瑰花園裏,


    抬起眼時,嘴唇嫣紅,大海般的瞳眸中泛著溫柔波光。


    西洛蘭最初的女王,與主宰深淵的黑暗精靈定下契約,從深淵手中得到了巫術的力量。


    契約生成,她終於開口,聲音同樣輕柔。


    【請你狠一點兒……我不想回到桃花源。】


    王靜立許久,魂魄在他的眼前輕輕漂浮。


    他帶走了一枝沾了水珠的玫瑰。


    那天之後,暗精靈覲見深淵的王時,意外地看見,


    疊滿骸骨的寶座上,王的指尖撚著一朵紫色玫瑰。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將那脆弱的花瓣碾成泥灰,力道卻小心又溫柔。


    甚至將玫瑰栽進一個不知從何處尋來的花盆中,耐心澆灌嗬護。


    但深淵中不該出現花朵,它終究還是枯萎了。


    王的神色陰鬱了許多天。


    原來王也有在意的東西,暗精靈們如此想著。


    ……


    她是不一樣的。


    他如此想著,漆黑的眸重新掠過亮光。


    妖精能夠轉生,藉助秘法,或許精靈也能重返世間。


    王離開了西洛蘭,以為那些長老或女王做事的名義。


    以水元素凝結成的冰晶館為轉生媒介,重構精靈的身體,


    他耐心等待離開萬年的靈魂再次踏入這個世界的那一刻。


    王等了兩千年。


    那具他親手建造的身體始終躺在水晶棺木之中,沒有任何回應。


    期盼被時間漸漸磨滅,當初的驚鴻一瞥也逐漸從記憶中淡去,


    那些醜陋的嘴臉與印象中的女王混為一體,他不再踏入那間房間,不再觸碰那冰涼的棺木。


    直到有一天,一位愚蠢的女王闖進了城堡中上鎖已久的密室。


    血腥味瀰漫,自那之後,西洛蘭出現了一位沉睡中的新王。


    4.


    她出現了。


    王聽見這個信息的時候,臉上並無太多表情。


    時間太過漫長了,九千年之前的記憶、兩千年的等待,那時盛放的幽紫色玫瑰已經從畫卷中褪色。


    他守在新王的身邊,靜靜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正如觀察那些曾經的女王。


    失望太多次之後,王已經學會不抱有期待。


    或許這位女王死去後,他也會離開這裏,像那千千萬萬的西洛蘭人一樣。


    【讓他多挑幾個學徒,叫他不會太過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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