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婭怔了一瞬,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看著那捲軸化為菸灰,而那泛著赤紅色光芒的、令人不適的夜空被令人眼花繚亂的光遮去。護衛們抬頭望去,女僕臉上露出了吃驚的神色,身邊的黛安娜驚喜地捂住了嘴,蘿拉輕輕倒吸了一口氣。


    ……這是西幻世界裏的煙花,沒有現實中那震耳欲聾的聲響,卻更加絢爛繽紛。


    說不出的感受占據了洛婭的心神,她看著那些流光溢彩的圖案在夜空中瞬息萬變,忍不住輕輕吐了口氣。


    -


    洛婭認為,以妖精們對於忒彌斯千年以來的執著,他們不可能接受另外一位領主。


    但她不知道,如今的妖精之都中,「忒彌斯」這三個字幾乎成了禁詞。


    在普通妖精們的眼中,那位備受尊崇的領主,突然間化身殘忍的惡魔,帶著無數他們的同胞一起轉生,在危難之際將妖精的國度棄之不顧。


    饒是芙彌中仍有忒彌斯的支持者、認為忒彌斯大人這麽做一定有什麽苦衷,看著一片荒蕪的城區,也隻能沉默不語。


    而趁著這個機會,先前空有野心,被寧芙與議事廳死死壓著的小部分妖精們終於冒出了頭。


    得律區,妖精主城芙彌臨近的一個小城,前寧芙剛剛轉生,就有人飛快地搜颳了那位寧芙所掌握的權柄人脈,自封為新一任的寧芙。


    ——當然,他的目標不僅僅是寧芙。


    索加爾是一位從綿羊樹上誕生的妖精。綿羊樹是一種珍貴難尋的樹木,因此,他自認出生高貴,與其他的尋常妖精不同。


    在他的眼中,先前的得律城被小人掌管,一群鑽進權力眼裏的妖精狼狽為奸,而像他這種有智慧、有實力、出身尊貴的妖精被那些傢夥壓得毫無出頭的機會。


    但如今那個機會來了。忒彌斯大人的所作所為雖然令人不解,卻陰陽差錯地為他清掃了所有的障礙,給他鋪好了墊腳石。


    妖精之都分明是北部最為繁盛的國度,現在落到這個地步,和忒彌斯的無能、寧芙的貪婪、議事廳的腐敗離不開關係。索加爾手握著得律城寧芙的權柄,眼睛望向的卻是那隱於雲間的忒彌斯之殿。


    這天清晨,索加爾坐在得律城主府內,正在思索該怎麽得到芙彌主城子民的支持,就看見他新提拔上來的管事急匆匆闖了進來,臉上滿是憂慮。


    「索加爾大人,大事不好了!忒彌斯身邊的蘿拉回來了。」


    芙彌中無人不識妖精蘿拉,她來自既定的看守者家族,千年之來擁有著和忒彌斯同樣的命運。索加爾自然知道她的回歸代表著什麽,神色微微一斂,卻沒有多麽慌張。


    「你緊張什麽?」他轉了轉手中的羽毛筆,悠悠道:「就算她帶回了忒彌斯的轉生,也意味不了什麽。她先前的作為大大惹怒了芙彌中的權勢家族,那些妖精失去了親人與好友,不會願意再次看到她登上領主之位。」


    千年的傳承在利益與恐懼麵前不值一提,忒彌斯斬斷了這座城內的大多權力絡脈,卻在最關鍵的時刻犯了她心軟的老毛病——議事廳、寧芙、有權有勢心思不正者,他們雖然已經轉生,背後的家族卻安然無恙。


    仇恨會蒙蔽妖精的眼睛,而規矩從來都不是不可更改的。


    羽毛筆的筆尖被墨沾濕,索加爾垂下頭,想要繼續寫完筆下的信,管家的神色卻沒有被他的一番話語安撫,神色愈發焦急。


    「可是,索加爾大人,蘿拉這次帶回來的並非忒彌斯,而是西洛蘭的女王。」


    索加爾手指一緊,筆尖的墨水在信紙上洇開,端正整齊的字染上了漆黑的墨漬。


    「她還宣布,西洛蘭的女王將暫時管理妖精的城鎮,直到有妖精通過看守者家族的考驗,成為新一代的忒彌斯。」


    「——開什麽玩笑?」


    索加爾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神色驚怒交加:「西洛蘭的女王?蘿拉知道她在幹什麽嗎?暫時管理——我的老天,聽聽這句話吧,暫時管理!」


    他額頭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一張臉被怒意熏得通紅:「那可是別國的皇室,她居然把妖精的領土就這麽白白交給了另外一個國度!她是終於和那已經轉生的忒彌斯一起瘋了嗎?」


    管事噤了聲,不敢說話,直到索加爾突然想起什麽,稍稍冷靜了些:「這麽瘋狂的點子,應該沒有妖精同意吧?真是見鬼了,我真不知道……」


    「有、有的,索加爾大人。」管事小聲地打斷了他,「看守者家族已經同意了她的決策,芙彌主城內也沒有太多反抗的聲音……」


    他頓了頓,低聲道:「那位西洛蘭的女王,已經登上雲中殿了。」


    第56章


    隱於雲朵之間的潔白大殿中, 洛婭站在露台上,俯瞰這座妖精之城。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的。在血雨的影響之下,有幾位強大的妖精魔法師理智失控, 他們的魔法燒了好幾個城區。」


    蘿拉飛到她的身側,伸出手指,為她指示那幾個小城的方向:「得律區和俄瑞區住著由樹木山林中誕生的妖精,被燒得最為嚴重。那伊和涅瑞區是水泊妖精的領地,情況沒有得律和俄瑞那麽糟糕,不過,它們是受血雨影響最嚴重的城區。這些都是您需要處理的事情。」


    那一眼望去遍地綠意的森林之國如今就像是一副坑坑窪窪的畫作, 從雲中殿望下去, 那些焦黑的區域格外顯眼, 如純色長裙上的一片漆黑汙漬,刺眼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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