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去多久,夏帝似乎精神好了一些。


    他看著一絲不苟處理著奏折的顧景之,又想到方才問的,以後想做什麽樣的臣子。


    老實說,他對顧景之……甚是矛盾。


    初見之時,隻覺得他小小年紀,卻心懷格局,能力當時看不出,不過見識卻是一流。


    隻是,一個一直養在府中的少年人,又豈能有這等見識?


    他一度懷疑顧景之身後有人在指點。


    然而,根據內衛府一直探查的結果來看,他背後並沒有人教導,於是乎,即便是覺得不太可能,他也隻能尋著相信顧景之說的那句話。


    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


    若真隻是通過讀史而能發現大夏之弊端者,顧景之此人,無疑是個天才。


    隨著再接觸,他覺得顧景之這人,外表看著嘻嘻哈哈,可內心卻狠辣。


    似乎一點都不受世俗禮法的幹擾,他對付顧家的決心,似乎一點也不在他這個皇帝麵前掩飾。


    坦白講,這種心性他也猶豫過。


    他都這個歲數了,培養顧景之也不是他來用,而是留給後世之君。


    從顧景之的所作所為來看,若是他真能一句覆滅世家,即便是顧景之今後能夠如同宋璞一般權傾朝野,卻也沒那麽讓人忌憚。


    可慢慢地,他又發現了顧景之另一麵。


    看著似乎有情有義的樣子。


    雖然他幾乎沒什麽交際,不過單單一個陳寶年,還有家裏那個老仆,就足以看出顧景之是個對自己人有情有義,對敵人心狠手辣的人。


    而且很善於借勢。


    早在殿試那會,他估計就想著借自己這個一國之君的勢了。


    從這一點看,似乎心裏少了一些敬畏。


    所以,即便是夏帝,心裏也尤為矛盾。


    如果他年輕二十歲,他都敢放心大膽地用顧景之,隻可惜,顧景之終究不是他來用啊!


    不知不覺,夏帝有些出神。


    也不知過去多久,顧景之忽然出現他正前:“陛下?”


    夏帝一晃眼,就看到顧景之正站在數步之外,好奇地看著他。夏帝好整以暇地問道:“事情做完了!”


    “回陛下,做完了!”


    顧景之點點頭。


    夏帝坐起身來,忽然問道:“如果在全國範圍之內徹查土地,你覺得從誰家開始動刀比較好?”


    顧景之眨了眨眼,說道:“這個看陛下心情,要是朝中有哪個不長眼的惹了陛下,直接讓內衛查就是了,隻要拿到證據,再由朝廷組成多部門聯合審查,想來事情大差不差!”


    夏帝雖然隻是這麽一問,不過聯想到夏帝開始的表情,顧景之覺得,應該是今天早朝不太順。


    故此,顧景之才有這麽一說。


    夏帝聽聞,頓時啞然失笑道:“你當這朝堂如市井?看著不順眼就查?”


    “陛下,您是天子不假,可天子也是人啊!”


    顧景之不以為然地說道:“若是那些個大臣經得起查,即便是頂撞了陛下,想來以陛下之心胸也會為朝中有這等好官而感到欣慰!”


    “可如果經不起查,那陛下那這些個貪官開刀,不僅能解陛下心中之氣,還能讓他為朝廷清除積弊做貢獻,如此也不枉費朝廷多年俸祿。”


    “哈哈!”


    夏帝聞言大笑道:“你這話聽著雖然有那麽些打擊報複的意思,不過倒也頗有幾分歪理!”


    呃……


    實話實說罷了!


    顧景之說道:“陛下,這人活著,但求一個念頭通達,若是連心裏都不痛快,即便居於廟堂之上,那也沒啥樂趣。”


    夏帝聞言默然。


    顧景之瞧他那樣,遲疑了一下,說道:“陛下,眼下北方兩國的使臣馬上就要到了,當下卻不適合徹查土地一事,還是先應對好北方之事……”


    “不錯!”


    夏帝眼中恍然,想到顧景之之前提供的方案,他眼中也不由得多了幾分色彩。


    這可是關乎他記錄在史書上的豐功偉業,沒有哪個皇帝不喜歡自己生平被漂漂亮亮記錄在史冊。


    他詢問道:“你研究過北離朝正使了嗎?感覺如何,有沒有把握……”


    “呃……”


    “陛下,如今使臣才過了雲州,差不多還得一個月時間,才能到達京城呢!”


    顧景之有些哭笑不得。


    夏帝啞然失笑道:“倒是朕著急了!行吧,事情做完了你就回去吧!”


    “那臣告退了!”


    夏帝說的回去,自然不是讓他回家,而是繼續去翰林院幹活,畢竟這會還沒到下班時間呢。


    剛回到翰林院,就見一兄台湊了過來:“景之,來和為兄說說,怎麽著就讓陛下給罰俸半年了!”


    “……”


    顧景之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說道:“紀雲兄,您老貴庚啊?這事兒也打聽!晚些各部文書送到咱們這,你不就什麽都知道了嘛!”


    李紀雲,上屆科考狀元。


    大抵是兩人都是狀元,在這翰林院內話會多一些,除他之外,也就成豫和李奕和他能聊上幾句話。


    其他人包括翰林院內的那些個上級,與他親善,也不過是因為秘書郎這個職位,能夠自由在禦前行走罷了。


    李紀雲聽他這一說,忽然就歎息道:“唉!景之啊!為兄不日就要外放了,以後指不定什麽時候再見,咱翰林院清貴是清貴了些,不過也不是什麽實權衙門。”


    “為兄觀你在這翰林院內,平日裏也不愛惹事,貿然被罰俸,以後還是得多注意些。”


    顧景之聞言一愣:“紀雲兄準備外放了?什麽時候的消息啊?”


    “就今日!”


    李紀雲幽幽一歎。


    他也是寒門出身,亦或者說,來過這翰林院內的狀元,大多都是寒門出身。


    可是縱觀這大夏七任狀元,除了兩個世家子弟,其餘五個……他也不過是第二個外放或者調任到別的衙門。


    雖然大夏一直有一句話,叫做非翰林不入相,可寒門子弟沒有門路,甚至連外放的機會都沒有,不能從崗位上汲取為官經驗,再有才學也隻能在這翰林院內和典籍幹耗。


    就更別說入相了!


    如今之翰林院內,除了那些個鍍金的世家子弟,真正做事的,清一水的寒門。


    就好比當下的翰林學士,寇正儒,大夏建朝後的第一位狀元,十八歲就中了狀元,如今都二十年過去了。


    三十八歲,還在翰林院內供職,雖說已經幹到一部門老大的位置了。


    可身上卻沒有太多治政的經驗,如果再沒點際遇,這輩子都隻能做個老學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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