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這事,眾人紛紛想到盛間仍身處魔界,至今一點消息都沒有。


    徐宋兩隻手臂往石桌上一伸,滿臉憂鬱地嘟囔出聲:「也不知道劍尊什麽時候能回來。」


    姚烏掐指算了算,隨後肯定道:「快了,應該就這兩天。」


    徐宋迅速扭頭:「你怎麽知道?」


    黑無常慢悠悠地道:「五月初八快到了。」


    葉知離環視一周,發現桌邊這幾人都清楚這個日期的含義,唯獨他一頭霧水。


    五月初八?


    難道是玄澗閣的什麽節日?


    他疑惑地看向自己正對麵的黑無常:「五月初八是什麽日子?」


    對方意味深長地回他一眼:「是忌日。」


    他聞言一愣:「忌日?」


    姚烏想了想,之前不告訴小葉子,是覺得這是人家盛間的私事。


    現如今一來盛間願為了小葉子去魔界取藥,二人關係肯定還算可以,更重要的是,五月初八將近,別到時候小葉子再犯了盛間什麽忌諱。


    葉知離見姚烏將摺扇一合,神情惋惜,一看就是要講故事的前奏。


    果不其然,在姚烏嘆過氣後,緩緩講出了五月初八的含義。


    「小葉子你來得晚不知道。劍尊曾經有過一位道侶,隻是那人為妖魔所害,英年早逝。劍尊為了給那人報仇,這才來到了戰線的最前沿,也就是咱們這兒。


    「那人的忌日,便是五月初八。」


    葉知離恍然。


    他上輩子死的那天,確是五月初八。


    隻是聽別人提起自己的死期,這種感覺新鮮又怪異,實在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


    不過當初盛間從未對人宣布過他的道侶身份,黑無常作為情報堂堂主,清楚盛間生平情有可原,其他人又是怎麽知道的?


    他問道:「劍尊親口說的?」


    姚烏搖頭道:「劍尊哪是沒事兒聊這些的人。之前我看他一件外袍上的防禦法陣挺特別的,隨口問了句,他說是他道侶幫忙刻的。


    「我又問那劍尊夫人呢,他說,不在人世了。


    「每年的五月初八,他都會去祭奠他的道侶。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


    半佛聖人一顆顆撥弄著手中的念珠,眼含悲憫:「阿彌陀佛,劍尊用情至深啊。我看他房裏的擺件都有些年頭了,而且不少都是雙人份的物件,多半是以前道侶的東西。」


    提起這事,徐宋直起身子看向姚烏:「你還記得五常境第二層的時候嗎,我懷疑劍尊在幻境裏看到他那位道侶了,不然怎麽會出來那麽晚。」


    姚烏附和道:「我也這麽覺得。劍尊這麽些年也挺不容易,每次殺妖魔都沖在第一個,背影看著既蕭瑟又孤獨。誒對了,小葉子,以後可千萬別在劍尊麵前提起這事兒啊,每次提起來,他都要低落好些天。」


    葉知離低低應了一聲,心中五味陳雜。


    他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會聽著別人一句句講述盛間對自己有多深情。


    著實是……


    令人想要發笑。


    他相信盛間喜歡自己,而這份喜歡在他死後又演變成愧疚,隻是沒想到這份愧疚能如此影響盛間。


    可無論盛間再怎樣愧疚,又與他有什麽關係?


    他親身走過的那條長路,難道就全都是虛的嗎?


    如果隻是掉一掉眼淚,等上個十年八年,便既能在他人口中獲一個癡情的名聲,又可得成圓滿,那這世上哪裏還會有什麽癡男怨女。


    他默不作聲地聽著別人言語,端起茶碗啜了一口。


    若說全無動容著實太假,然而水麵上晃起的那片漣漪,是怎麽都盪不動湖心的。


    他在這一刻忽然領會到了什麽。


    原來盛間當初看他,竟是這種感覺。


    *


    五月初七晚,子時將近,盛間如期而歸。


    而此刻葉知離再次因為毒發陷入了昏迷,姚烏將十八瓶八目海龍血依次排開,與葉知離所中的毒一一對比,最終趕在第二天的正午確定了毒源。


    那是瓶泛著胭脂紫的八目海龍血,一打開塞子便升騰出乍眼的黑氣,味道聞起來卻像是夏天的茉莉花,清新怡人。


    葉知離如今體內的毒已是逼近心脈,姚烏不敢耽擱,連忙將血與早就準備好的靈藥一起煮了,強行給葉知離灌了進去。


    待他體內毒性全解,已是五月初九的清晨。


    他就這麽跨過了自己第二十年的忌日。


    葉知離緩緩睜開眼,屋內的藥味已經散了個幹淨。


    一道低沉的男聲自他床邊響起:「你醒了?」


    葉知離側頭看去,盛間正坐在張圓木凳上,麵容稍顯疲憊。


    他剛睡醒,整個人還迷迷瞪瞪,下意識軟軟地吐出一句:「嗯,你回來啦。」


    話音剛落地他便察覺到不妥。


    壞了。


    以前盛間經常早出晚歸,他好些次半夜醒來才能與之見上一麵,這又是上輩子幾十年的習慣殘留,還以為自己仍在六羅門!


    好在盛間以為他問的是從魔界歸來的事,隻淡淡嗯了一聲:「感覺如何?」


    他下床走了兩步,姚烏不愧是醫道聖手,他現在感覺整個人舒暢得不得了,甚至連經脈都寬了幾分,八目海龍的毒更是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


    一直懸在項上的那把刀終於移開,他心情也徹底輕鬆下來,笑道:「全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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