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麽一大群人,坐吃山空要不得,先買房子安頓下來,一邊蓋堡壘,一邊收購糧食,還要與當地士紳大戶打好交道,既要巧妙地漏一漏身份,又要遮遮掩掩,叫他們不敢胡亂傳播。


    這?當中,錢帛能起些作用,更重要的還是言辭拿捏。該說的話杜若和海桐斟酌著教過了,往後怎麽辦,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海桐藏在袖子裏的手用力握了握,從昨晚到今早,她心裏終於安定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一卷結束,隻剩下最後一卷了哈!


    ◎348.繁華逐香塵,一


    天?寶十?五載六月十?二日, 興慶宮,長?慶殿。


    重甲覆身的左驍衛紛紛後退著俯身,留下一連串恭敬的『聖人』。


    這?些立儲後從宿衛龍池殿的天?子四衛中調撥出來, 特派看守太子府的人馬, 因?李璵被軟禁,再次全都調回了興慶宮, 而且一反常態地在宮闈深處披掛起全身武器, 各個都是腰懸三把佩刀, 手持一桿長?槍, 日夜不停地在寢殿外巡視。


    老態龍鍾的李隆基掛在鈴鐺胳膊上, 好半天?才走?完從下軟轎到殿門前的短短一截路。


    ——砰!


    左驍衛將軍鄭旭替聖人拍開油漆剝落的殘舊木門。


    夏日傍晚, 光線餘韻悠長?,給房間帶來久違的藍紫色霞光。


    窗前, 對麵擺著兩把高?腳靠背扶手椅。


    李璵俯身橫置,腰腹懸空, 全身緊繃如一塊平板,唯有手腳各據一椅, 雙手撐在肩下, 腳尖輕點椅麵, 正在練什麽古怪的功法。


    聽見動靜,他微微側頭。


    汗水順著麵頰鼻樑匯聚到下頜,交領白衣的領口腋下也已浸濕,但?他目光平靜的沒有一絲漣漪。


    「潼關丟了?荊州、襄州、鄧州、黔中、嶺南呢?」


    從春至夏,足足五個月的監禁,對李璵的個人健康起到了正麵作用。


    他的臉色看起來比氣喘籲籲衝上龍池殿時還要紅潤,筋肉飽滿,皮膚潤澤, 肩背隆起健碩的肌肉。


    李隆基張嘴想要說話,還沒出口就感到一股冰涼的寒氣從氣管直衝上咽喉,嗆得他大聲?咳嗽。


    李璵耐心等待著。


    李隆基卻愈加煩躁,急促喘息著搶步走?近,一把捏住他的喉嚨。


    「你巴不得朕丟了潼關,丟了長?安,是不是?!」


    李璵推開他從椅子上下來,遠遠靠牆站著,聲?音冰涼。


    「楊釗說安祿山必反,您半信半疑,給他加官進爵,又把他兒子召入長?安為質。他真的反了,您殺他兒子,卻拖了十?幾日才調兵布防。等他占了太原,又以為他要直取長?安,沒想到他卻過黃河攻洛陽,打的您措手不及,匆忙任命封常清、高?仙芝就地招兵……洛陽百姓已經三四代沒打過仗了。那些市井狂徒,起鬧鬥狠之輩,如何?與鐵騎雄師抗衡?您就從來沒想過,這?一戰必敗嗎?!」


    李璵遺憾地搖頭。


    「倘若我?不是您的兒子,看到國朝防務空虛,您昏招頻出,連我?也會就地招兵買馬,爭一爭蓋世功勳,興許做個開國皇帝!」


    李隆基氣喘籲籲,再度趨近,枯槁黝黑的手指在純白衣領上越扣越緊。


    「你別以為大敵當前,朕便不敢殺你!」


    李璵猝然頓住,瞳孔在眼眶中微微發抖,淚水迅速積滿了眼眶。


    「兒臣尚未出生?時,您已經殺過兒臣一次了。就因?為那次,阿娘被墮胎藥傷及根本?,無力撫養幼兒,才向先?皇後投誠,至於兒臣生?來體弱,尤其對氣味敏感,甚至……」


    一陣長?久的沉默,李璵搖搖手,一副往事不用再提的樣子。


    李隆基愕然。


    他有過太多女人,對楊瑩娘的印象已經十?分模糊,隻記得她?很不馴順,處處逆他龍鱗,因?此他格外的厭棄李璵。


    但?她?竟敢不愛慕他?


    宮裏宮外,但?凡他下過功夫的女人,哪一個不為他輾轉反側,坐立難安,甚至為君一日歡,拚盡一身休?


    李隆基恍惚記得他找到過原因?,現在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了。


    他放開李璵,搖搖晃晃向後退去,直到膝窩撞正椅子,才遲緩地坐下。鈴鐺忙遞上拐杖,李隆基拄著,把頭沉沉擱在交疊的手背上。


    再開口時,便帶了幾分推心置腹的誠懇。


    「潼關絕不會丟!那裏地勢險峻無匹,況且哥舒翰善於用兵處,遠勝封常清,朕予他將兵二十?萬,他定不會辜負朕!」


    「是啊,哥舒翰是老將了,隻要聖人不脅迫他出關迎敵……」


    「群牧使的位置,聖人為何?許給安祿山?」


    李璵想起要事,猛抬頭,驚得李隆基手指一震。


    他站著,李隆基坐著。


    從李隆基的角度看,李璵眉峰陡峭上揚,言語間那股狠意迸射,分明懷揣著什麽不可告人的企圖。


    李隆基頓時坐不住了。


    「區區六品使職,如何?給不得?他今日雖反,當日不過是心性使然,喜歡馬匹罷了,能以小?利驅動大將,這?個買賣劃算的很。」


    「……劃算?」


    李璵氣得手抖。


    「群牧使掌管國朝從西域採買的馬匹,又兼顧繁衍與訓練,每年過手數萬良駒。您給他這?個位置,簡直是扔耗子進米缸!他把訓練好的良種戰馬輸送範陽,卻把淘汰下來的老馬運回長?安。這?場仗還沒打,馬匹已輸了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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