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楊釗、哥舒翰、高仙芝等?人聽不出什麽紕漏,可?是李隆基與高力士卻是大大意外。


    蓋因李璵從說?話識字起,就?從沒有當?麵喊過『阿耶』。


    旁的皇子也有感情生疏,喊不出來的,但總有有求於人的時候,或為?母妃,或為?子女,心一橫嘴一咧,說?叫就?叫了。


    唯有李璵,好一副鐵骨錚錚,說?不喊就?不喊,一扛四?十年。


    當?著人,三皇子、忠王乃至太子的禮數規矩,從無絲毫錯亂,背著人,天地君親師那一套他明晃晃抬舉著,幹脆明了得仿佛並非親生父子。


    李隆基頓時濕了眼眶。


    楊釗心裏一沉,忙見風使舵。


    「聖人這是太高興了,臣等?也為?太子高興。臣入侍晚,隻聽人說?太子弓馬騎射俱佳,甚至能發明新式武器,卻沒福分親眼見識。」


    李隆基正抬手擦拭眼角淚痕,聞言點頭。


    「是啊,你沒見過三郎的英姿。」


    他看向李璵。


    「今年秋獮,你務必好好露一手,給二十一郎,二十三郎他們做個表率。需知我大唐是馬上得的天下,悶在房裏算什麽本事?他們比不了你們幾個大的。朕記得你們小時候,為?著要進禁苑騎馬,連力士的腰牌都偷了幾回。」


    「是!」


    李璵一口答應。


    然後像個久不開?動,要抹些桐油才能運轉的機器,嘎吱動了兩下,忽然瀟灑地端平雙臂,利落地領了命。


    幾年不見,李璵身上那種但凡站在禦前就?渾身帶刺兒的提防勁兒全沒了,李隆基甚是欣慰,環顧一圈,遂指著楊釗。


    「昨兒傍晚你來說?的那樁事,就?叫太子定?吧。」


    李璵客氣地沖楊釗拱手。


    「楊郎官請講。」


    「啊……」


    楊釗意外,隨即賠笑道,「些些小事,聖人打?發我辦,昨兒夜裏就?布置下去了,不用勞煩太子。」


    站在旁邊皺眉等?了半天的武將李宓終於逮到話縫,忙越眾而出。


    「聖人!南詔之戰,臣請改派他人!」


    他聲音粗噶,用詞硬邦邦的。


    李隆基反應遲鈍,慢吞吞眯著眼在一眾差不多打?扮的武將當?中找說?話的人,好半天才看清楚。


    「是李宓啊……」


    李隆基顫巍巍道。


    「南詔反唐,勾結吐蕃湊了六十萬大軍,卻屢屢敗陣於劍南節度使鮮於仲通。唐軍犧牲人馬雖多,畢竟殺敵十六萬,大大挫敗吐蕃,所以?朕為?鮮於仲通設宴慶功,且擢升他做了京兆尹。他的榮耀天下皆知。如今唐軍氣勢高漲,吐蕃畏手畏腳,亦無力再做增援。此時你乘勝追擊,重領大軍殺過去,現成撈個功勞,怎麽不好呢?」


    李宓聽了,一張臉漆黑如鍋底,皺眉望了眼得意洋洋的楊釗,究竟沒敢當?眾揭破他的鬼話。


    他不得已道,「是,頭先鮮於仲通與南詔之戰,全因楊郎官親身督陣,方有如此成果。此番我軍捲土重來,又是楊郎官坐在京中指揮。臣去到前線,驚世大功唾手可?得。可?是,可?是……」


    他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李隆基奇道,「可?是什麽?你不想?去嗎?」


    ◎335.冠蓋滿京華,二


    李宓把心一橫, 索性跪下單膝,湊近皇帝直言。


    「聖人,南詔歸附我朝近百年?, 歷任國主受朝廷冊封, 稱臣納貢,從無違逆, 怎麽會平白無故反唐呢?」


    李隆基還沒說話, 楊釗搶在前頭反問。


    「李將軍這?話說的, 南詔撮爾小國, 夾在吐蕃和我朝之間左右不討好, 所以歷代低頭稱臣。偏這?一個閣羅鳳, 誌向遠大,有?心借著兩國矛盾乘風而起, 這?有?何?稀奇呀?」


    他頓一頓補充。


    「閣羅鳳若沒有?野心,怎會與吐蕃攜手?倒是李將軍這?個態度, 臣就覺得有?些曖昧了。如今兩國對壘,血染沙場, 數萬同胞葬身異鄉。李將軍不說痛在己心, 急欲報仇, 反倒同情起敵人來了!」


    「楊郎官!」


    李宓緊張地舔舔嘴唇,辯解道,「臣吃國家俸祿,六個兒子都在軍中,怎會分不清敵我!」


    「臣也以為?李將軍必然分得清親疏遠近。」


    楊釗不慌不忙地。


    「臣知道,李將軍與閣羅鳳相識數十年?,彼此至交,還差點做了兒女親家。如今要李將軍與他在戰場上兄弟廝殺, 確實?為?難。然人有?私情,亦有?大義。臣信李將軍忠肝義膽,不會把個人恩怨置於?國家之上。」


    「你!」


    李宓被他堵得無話??說,終於?憤然道,「臣今日,臣今日……」


    他刷地摘了頭盔往牆角一甩,隻聽咣當一聲!


    頭盔撞翻牆角香案,上頭一個青玉小香爐翻下來摔了個粉碎。


    李宓解開發髻披散頭髮,趴在地上做出請罪的模樣?。


    「聖人!臣確與閣羅鳳私交甚篤,所以信他不會無故反唐。臣聽說,兩年?前,閣羅鳳攜妻女往姚州拜望新任都督張虔陀,不成想,竟……」


    「竟被他侮辱了!」


    「若非如此,他怎會以卵擊石,以南詔區區數萬邊民與我大唐為?敵呢?!」


    「臣以為?,此事?錯不在南詔,而在張虔陀一人。再起爭端實?是下下策,相反,如果問張虔陀的罪,誠意向閣羅鳳道歉,挽回他的顏麵,必能兵不血刃的化?解這?場戰事?,兩國重修舊好。我朝與吐蕃對壘多年?,牽製兵力?無數,雖有?石堡城大捷,到底咱們也折損不少人馬,實?在不宜再與南詔開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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