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心頭一凜,頓時不敢再多話。


    ◎301.相看父子血,二


    謝寺卿並沒讓他們等?太久。


    高力?士才?把茶盞端起來, 小內侍就領著個戰戰兢兢的綠衣官員走到?廊下。


    他貼著花窗聽,殿內一派鶯歌燕舞,嘰嘰喳喳, 夾著柔媚的女?聲。


    小內侍隔著一層窗戶紙尖聲探問。


    「是哪位哥哥在?大理寺急報, 讓進不讓?」


    窗子裏頭,鈴鐺麵帶難色, 遲遲拒絕。


    「……這會子不好進呢。」


    來人心急火燎, 就手塞了塊玉玨給小內侍, 使勁努嘴使眼色, 他便再努一把力?, 湊近門縫賠笑。


    「哥哥, 當真是急務,大理寺卿差來的。」


    李隆基冷不丁在阿柔屁股上掐了一把。


    突如其?來, 阿柔大驚小怪叫喚起來,「聖人, 你幹嘛呀!」


    小內侍頓時?尷尬地住了嘴。


    綠衣官員一把推開他,自貼著門懇求。


    「中貴人!煩您通傳一聲!大理寺上下記得您的恩德!」


    鈴鐺聽到?生人言語, 才?露出笑意, 舉步去向李隆基匯報。


    殿宇深廣, 他那?一點?子耳語,外頭人丁點?兒聽不見。


    片刻鈴鐺返回來,大聲道,「來人隔著門回話罷!」


    那?人不明?白,小內侍齜牙咧嘴,抹脖子打手勢叫他跪下。


    他這才?反應過來,退步擇個正對內室的方位,撩衣襟跪了, 以額頭輕輕點?地三下,正要說話,忽聽裏頭又傳來一連串響亮的嬌笑。


    然後門開了,閑雜人等?窸窸窣窣散出來,足足十來個女?郎,兩三個內侍。


    綠衣官員麵露愕然,抻頭往裏看,想一睹天顏,可是光影絢爛,帷幕層層,根本看不到?明?黃的人影。


    五兒拍了下他肩膀,居高臨下的教訓。


    「這位郎官,您來的可真不巧,聖人忽然要歇中覺,連咱們都趕出來了,您就別掃興了。」


    ————————


    大理寺。


    「謝郎官,拖了這麽久,您是等?誰?」


    李璵拆了躞蹀帶,脫了皮靴,盤腿坐在大理寺官署的正位,左手持酒爵,右手拈鹿肉,放肆的就差散發跌足。


    他麵前寬大的辦公檯上堆了一大堆竹編捲軸,都是柳績出首狀告杜有鄰謀反的證詞。


    饒是太子身?嬌肉貴,坐下來沒一刻鍾就嚷熱,連聲打發人去宮闈局,拉冰來豎在屋角,散出滿室清爽的涼意,謝寺卿還是滿頭大汗,不住用袖子抹額頭脖子。


    聽了李璵這句話,他第不知道多少次離座拱手告罪,笑得訕訕。


    「殿下,臣當真沒拖延啊!您瞧,您問誰是首告,臣連筆錄都給您搬來了,您要看證詞,臣陪您字字句句對了半天。臣對殿下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欺瞞。臣請殿下務必看完筆錄再去牢房,是怕人犯狡詐,三言兩語哄騙了殿下!」


    李璵嗯了聲,仰頭望天,無所謂地揮了揮手。


    「孤不管你等?誰,長安城雖大,能管你的人都在方圓十裏內。謝郎官啊謝郎官,你怎麽還不明?白?人家真肯理會你,這會子已經回話了。他拖著你在孤麵前拿喬,可不是害你麽?」


    謝寺卿腹內嘔血不止,痛罵派去興慶宮那?人當真無用,即便見不著聖人,臨時?去請相爺的示下也好呀,哪怕隻言片語,總該傳回來吧?


    可他再三往窗外望,站在大太陽底下的少卿還是隻有搖頭而已。


    「謝郎官久在刑獄……」


    李璵耐心品評他焦躁失落的神情,聳聳肩,起了身?。


    「應當知道審案子,最要緊是人犯口?供。隻要孤沒見著人,沒教他亂說話,即便來日龍池殿上,聖人攤開來一句句問,怪郎官沒擋住孤進來坐下幹擾判案,郎官也算有句話可回。是吧?」


    謝寺卿被他噎得氣短胸悶,垂頭正色辯解。


    「殿下,臣一片忠心照溝渠啊。」


    李璵垂眼理了理衣角褶皺,淡聲道,「到?了這一步,借郎官的手,讓孤見見姐夫,再見見嶽丈,也不是多為?難的事兒。」


    謝寺卿還想支吾。


    李璵終究是不耐煩了,一回頭,提起搭在座椅靠背上鑲玉綴金的躞蹀帶,連著上頭乒桌球乓許多的裝飾,尤其?是兩把鋥亮的銀匕首……


    刷地一下!


    像抽馬鞭子似的,對著謝寺卿的脖子就甩過去。


    「啊呀!」


    謝寺卿雖老,人還算機警,跳著腳躲開了,但一抬頭,還是被李璵滿麵凶神惡煞嚇得心驚,兩手摟著官袍下擺,猶豫著跪還是不跪。


    「你還敢躲?」


    李璵眼角冷光桀驁不屑,不由分說揮臂再抽。


    ——啪!


    這回正中謝寺卿大腿連著後腰那?地方,玉玨咣咣重錘贅肉,發出沉悶聲響。


    「你……?!」


    謝寺卿顫聲恨恨,出仕三十幾年?,養尊處優慣了,向來隻有他審人,今日竟輪到?人審他,且還是這麽個不管不顧,一句話不對就打人的審法?,簡直又急又羞,又惱又恨,耳朵裏嗡嗡作響,尊嚴在一片囫圇中丟盔棄甲。


    「臣,臣這就領殿下去!」


    ————


    李璵貼著果兒的脊背,一步步走下青磚鋪的台階,越走越心慌。


    這暗無天日的地方,陰冷也就罷了,為?何竟有股血肉腐壞的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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