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三個人熱熱鬧鬧開海棠宴,如今一?死一?散,舊友零落,也難怪她傷心?。


    「明日才是正日子,良娣算半個主家,要早起?應酬,這會子先?歇歇吧。」


    晚上李璵回來,在樂水居門口吃了閉門羹。


    鈴蘭歉意道,「良娣懶怠說話,連奴婢也攆出來了,隻留鳳仙。」


    李璵怔怔靜默數息,轉身離去,不想過後數日也都如此。


    直到子佩喪儀當天,杜若哭至聲?噎氣斷,未及終場就被裴五的妾侍強勸下來,趴在內堂哀哀流淚。


    至於裴五,並未遵照禮儀進?屋向杜若致禮答謝,而是木雕泥塑般呆滯地跪在前堂默默無語,以至於最後出麵舉哀的是久未露麵的楊洄。


    現在,杜若確定?裴五知情且不敢報,不然,他當向她求助,查明子佩死因。


    鈴蘭自覺兩家通家之好,命鳳仙陪著?杜若,自站出來陪在楊洄身邊籌讓賓客。那妾侍感激不盡,挽住她胳膊邊拭淚邊訴苦。


    「從?前妾不知道郎君與?娘子如此情深。自娘子陡然去了,郎君夜夜痛飲苦酒,一?語不發,甚至大吼大叫,手舞足蹈。妾等不敢靠近,又怕他有?個三長兩短,幾個孩子還小,偌大的家業誰來掌管?」


    這個妾侍便是裴家大郎的生母。


    鈴蘭勸道,「夫妻情分再深,男人嘛,總以事業為重,不至於拋家舍業。你容他多傷心?幾日,過了就好了。」


    那妾侍眼神閃爍,要說不說的。


    「我們?大郎快十歲了,特別懂事……」


    鈴蘭疑惑,轉念想起?杜若曾疑心?這個妾侍曲意逢迎子佩,故意把大郎往子佩跟前送,直到子佩有?了三郎才打消念頭。


    世間多得是鳩占鵲巢之事,鈴蘭因此著?意敲打。


    「我們?良娣與?你家大娘子不是姐妹勝似姐妹,三郎便是她嫡親的外甥,有?良娣在,卓林的買賣絕出不了岔子。可大郎到底是哥哥,你督著?他好好念書學生意,便是替裴郎君分憂。」


    那妾侍心?裏一?緊,知道杜若並不會因為子佩離世撒手不管裴家細務,心?裏大感苦楚,忙擠出幾滴眼淚滿口答應。


    「姐姐說的很是,三郎雖小,生下來就聰明伶俐,大郎、二郎遠遠不能相較。就看三郎份兒上,郎君也不會撂挑子。姐姐一?席話驚醒夢中人,妾替他頂這一?陣子就是了。」


    ——————


    杜若回府時,不妨李璵已經?等在門口。


    龍膽滿臉怯怯迎上來。


    「良娣,奴婢再三請太子進?去,他偏不肯,就要站在這裏等。」


    兩人相距不足咫尺,杜若微微揚起?下巴。


    這個動作讓她與?李璵的視線接近拉平,也讓她深陷的鎖骨格外明顯。


    「殿下,忙完了?」


    李璵薄唇很明顯地顫了下,隨即別開視線。


    「千秋節前孤不出門了。」


    他沒有?如往常摟住杜若,隻盯著?她綴滿珍珠的衣帶,等她邁步才沉默跟上。


    進?了屋,杜若摘了簪環上榻,向裏翻身假寐,李璵窸窸窣窣收拾了來,隔著?被子抵住她冰涼的脊背。


    半夜杜若蒙頭蒙腦醒過來,才要翻身,就聽?見李璵沉沉地呼吸。


    她屏氣不動,半晌忽問。


    「你知道……」


    「我知道當年?你們?辦海棠宴,楊氏戴的那隻珊瑚嵌南珠海棠釵,乃是惠妃舊物,阿璘也送過你一?隻差不多的並蒂榴花,是他阿娘遺物。」


    「珊瑚嵌南珠這種?款式,開元初年?宮中時興,後妃人人都有?,獨我阿娘沒有?,所以我也不知道阿娘喜歡何種?花卉。後來我出宮開府,想著?這個名字裏興許有?她一?言半語,便在仁山殿種?了許多玉蘭,又仿製宮樣花釵,希望有?日她娶兒媳婦,也能像別人喜滋滋拿出件老首飾。當初迎你入府沒有?聘禮,我覺得委屈你,挑了一?匣子,不知怎的就把那釵子混進?去了,因怕你胡思亂想,索性做了十二支成套的,梅花、牡丹都有?,偏你隻戴玉蘭,我高興極了,又做了紅瑪瑙那支,如今你也不戴了……這幾日你不想見我,正如卿卿落水那日我不想讓你看見,我小時受過驚嚇,用了有?害的藥物,發作起?來惡形惡狀,不堪入目……」


    杜若聽?得心?底震動。


    李璵握住她微微顫抖的肩膀,扳她翻身平躺,自己側身依偎。


    杜若目光直直往上,不與?他對?視,餘光卻?看得清清楚楚。


    月光下李璵麵孔仍舊英挺深邃得令她心?折,眼底淚水漣漣卻?仍有?微光閃爍,是從?骯髒泥沼中傾瀉出來的難以遏製的溫情。


    「不戴就不戴,」


    李璵說,「從?前都是我不好,以後沒有?你,我哪裏都不去,要死要遭報應,咱倆一?道。」


    作者有話要說:  第九卷結束,謝謝陪伴。


    追逐權力必遭反噬,但韋氏擋在杜若後退的路上,說,不追,下場也很慘。


    不要懷疑子佩枉死,隻要時間夠長,每件事都有它的結果,杜若以為她承受得起,可是命運報復在她承受不起的地方。


    ◎291.何處逐雲行,一


    天寶六載的上元節在綿綿細雨中姍姍來遲。


    長街上照例張燈結彩, 東西兩市商鋪的生意也如往年一般興旺,可是長安人的臉上,不?論貴賤貧富, 卻都帶些茫然無措的喪氣?。


    這?喪氣?來源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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