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杜娘子得了冊封,以後大節下也需進宮去領宴,領酒,或是祝禱,祭祀。五兒?年後才升了龍池殿掌事太監,一應小節不用請示高爺爺。他的性子也隨和,隻要不走了大褶兒?,有話好說。」


    杜若微妙地笑了笑。


    「中?貴人錯了,往後母儀天下的是太子妃,眼下要跟隨太子去應酬宗室親貴的,是張良娣。妾絕不會踏足長慶殿半步。」


    果兒?怔了怔。


    如今內外隔絕,長生與鈴蘭都被杜若鎖住舌頭,不再向他透露府裏情形,可?是他看?得出明月院很不對勁。太子妃已經?至少十多天沒去過薛王府或是安國寺了,更?奇怪的是,薑氏與薛王妃亦不上?門。


    他很想再向杜若投誠一次,肝腦塗地表明決心,與她一生一世攜手並進把臂同遊,可?是杜若直視著他,淺紅嘴角彎起,目光溫柔,卻說出冷冰冰的話。


    「隻要主君好,妾就好,中?貴人盡忠,對著太子一個人就夠了。」


    果兒?急促地吸了兩口氣?,黯然道,「是。」


    ◎230.北鬥七星高,二


    按產期推算, 杜蘅應在七月十五發?動,這一回非同小可,乃是杜家頭?一個孫輩, 杜有鄰夫婦緊張憂心不在話下, 就連杜若與思晦亦是早早排出?時間回家守候。


    雖然一早打過招呼,事?到臨頭?, 李璵還是撓著頭?皮大不滿意。


    「元娘子生完了還要坐月子, 你陪不陪?前幾日又說楊四娘也有喜信兒, 孤是不是還當感謝她們兩個沒撞正同一年, 叫你手忙腳亂?」


    杜若在他孤單寂寞冷的委屈目光中哽了哽。


    「兩三個時辰回來?, 殿下好?囉嗦。」


    「孤要下令旨!往後你生產, 不準她們跑來?跑去瞎攪和,都聽孤安排!」


    這話一出?氣氛頓時有??異樣, 龍膽警惕的握了握拳頭?,海桐看看杜若又看看李璵, 下意識往門邊閃。


    杜若氣得直翻白眼,高聲道, 「去問問長風, 能走了沒有?」


    龍膽巴不得一聲兒, 應著就挑簾出?去了。


    「要不孤同你一道去?」


    李璵見她穿的單薄,提起件緞子披風蓋在她肩頭?,「橫豎孤今日無事?可做,就去瞧瞧也沒什麽。」


    「什麽叫沒什麽?」


    杜若沒好?氣兒,不耐煩又嫌棄。


    「太?子殿下!您出?一趟門,金吾衛不夠使喚,妾得先?向衛尉寺報備,向太?仆寺調用馬匹, 再找左驍衛護衛,等這一溜忙下地,妾的阿姐都生完了!」


    李璵輕飄飄把右手往上?一揚,趕蒼蠅似的,動作瀟灑,好?看的晃人眼目。


    「也是,不如你什麽都別管了,咱們還叫張良娣來?做管家婆,你隻管帶著孤荒唐——不對,你是個小慫包,哪能帶著孤,是陪著孤,跟著孤荒唐。」


    「呸!」


    李璵大度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看門口?。


    「……杜良娣,」


    龍膽小聲道,「長風說,太?子的車馬已預備好?了。」


    杜若眼底劃過一絲沒來?得及掩飾的驚喜。


    她從來?沒有向李璵要求過對她家人的尊重。


    首先?,禮法上?不需要尊重,妾侍的母家不是姻親,主母嚴苛的話,甚至可以?禁絕妾侍與母家來?往,更遑論郎主。


    其次,自?則天皇後蕩滌宇內,把關中貴族斬於馬下,獨尊李姓,天下萬姓便皆是天子家奴,李璵已經位列人臣之極,居儲副之位,即便韋家也不再能梗著脖子與他談合作,隻有依附。


    其三,就算李璵願意,杜若也不想長久適應名不正言不順的事?,今日可予,明日即可取,既然製度不支持,寧願一天特權都不享受,以?免有日痛悔當初。


    她思路清楚明白,可是李璵並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撿了件蟒紋暗花的赤紅圓領袍衫丟到她懷裏。


    「給孤穿上?!」


    李璵閉著眼等人伺候。


    「已是正三品了,吃朝廷俸祿,職田十八頃,一年單祿米四百石,與相爺比肩。人在高位,一味退縮並非高風亮節,反是沽名釣譽。為官之道貴乎在其位謀其政,凡事?恰如其分。譬如孤,做忠王時要避嫌,不敢與邊將?來?往,可是做了儲君,總不能等戰事?當前,再臨時抓瞎吧?在朝廷定例之內,隻要是孤能翻閱的邸報奏章,不僅逐字逐句細看,還要抄錄、研讀、分類、存檔,這便是盡職。你越性?把杜郎官提拔到四品少卿去又如何?太?仆寺,管馬匹而已,四品照樣是孤裙帶底下的人偶,有何意趣?孤瞧你很該把則天皇後那幾本書再讀讀,瞧瞧什麽是你該管的正經事?。」


    杜若麵?色發?白。


    夫妻豈如君臣呢?


    倘若拿夫妻比照君臣,難道夫要妻死,妻便不得不死?


    尋常君臣又豈如君王與儲君?


    終有一日,君王撒手而去,功過是非通通丟下,唯有儲君替他收撿遺骨,蓋棺定論。


    然而她又不能不感念李璵為她做麵?子。


    杜若心裏五味雜陳,默默抻開衣袖替他穿上?。


    順滑的絲綢迤邐而下,在他勁悍有力的身段上?展開一道寶光流淌的瀑布。杜若低頭?整理,馨香的脖頸貼在他胸前。


    龍膽端來?灑金紅漆方盤,裏頭?一條黑鳥皮的革帶,一隻雙龍玉佩,一個金絲球形香囊,一頂黑紗襆頭?。


    沒人出?聲,可是李璵知道他的話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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