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芙頹然喘息半晌,聞言大聲怒斥。


    「人走茶涼,王家了滅門,你便說些風涼話!芸郎若在,王家怎會一蹶不振?興許早已起復,比韋家還威風。」


    太?夫人亦是怒目而視。


    「韋青芙!你姓韋,嫁作李家婦,並非王家婦!王家二老當初口口聲聲不讓你進門,你都忘了不成?年深日久,盡往別?人臉上貼金!」


    青芙含恨多年,哪肯言退,砰砰用力拍打桌案,吼道,「你亦姓王,為何時時處處隻維護韋家臉麵?性命?!」


    眼見兩?人烏眼雞似的又要咬在一處,薑氏忙擋在中間兩?臂一分。


    「王也好,韋也好,要算帳且等以後,如今先說如何應付太?子罷!」


    青芙再開口已帶上哭腔。


    「六娘給人捉個正著,還辯什麽?要殺要剮隻能由人啊!我?隻管芸郎無事,旁的都與我?不相幹!」


    她連親妹妹也不顧,更別?提赫赫韋家,太?夫人氣得?倒仰。


    一時僵局,三人麵?麵?相覷,終於還是薑氏老辣,先向青芙殷殷勸說。


    「這事棘手得?很,你與阿娘放狠話也無用,究竟王家小郎君落在別?人手上。就算當初阿娘曾經拆散你們,那也是火燒眉毛沒有辦法。如今薛王已死,嗣薛王是你親生?的,你與法師來往數年,阿娘明明早已知道,卻?從不動聲色,自然就沒打算趕盡殺絕。所?以不要窩裏鬥了。你瞧你哭得?妝也花了頭髮也散了,不如稍作梳洗,大家歇歇,再商量辦法。」


    這一席話娓娓道來,倒說到了青芙心坎兒?裏。


    她勉強點頭,腳步軟軟地走出去,站在院中扶住那棵紫薇頓了頓,回身望進來,卻?是影影綽綽看不清楚。


    薑氏瞧她去了,當機立斷,俯身貼著太?夫人耳邊。


    「太?子分明不願鬧大,又怕平白處置了含光與咱們結仇,才這樣迂迴示好。事不宜遲,咱們與太?子交個實底,速速送那人上了西?天,青芙要鬧也鬧不起來。阿娘放心,二郎必然明白您這份苦心。」


    「你?!好狠的心!」


    太?夫人昏黃的老眼愕然,脫口而出。


    薑氏聲音舒緩猶如閑話家常,內裏還帶了一絲責備。


    「阿娘,兒?婦這是替您收拾殘局啊。當初但凡您利落些,哪裏會有如今的麻煩?為他一人,填進去兩?個女兒?,您便沒一絲後悔麽?所?幸他隻能在內帷翻雲覆雨,且英芙早已生?下六郎,這一局我?們韋家沒輸。」


    作者有話要說:  赫赫韋家,到這裏已經分崩離析,三位王妃盡廢,隻剩下韋堅。靠姻親連接血緣,是中古時代中外所有貴族不約而同採取的手段,很有效,但它對個人來說實在是太殘酷了。


    ◎229.北鬥七星高,一


    「這是何意?」


    杜若兩手揭開蓋子, 頓時被紅漆玳瑁提籃裏頭的物事嚇得目瞪口呆。


    裏頭並排擱著兩隻一模一樣的白琉璃盤子,質地冰晶透徹,一隻盛著精緻的紅豆糕, 另外一隻裝滿潔白似霜的粉末, 赫然是□□……


    海桐湊過來瞧。


    「誒,韋家紅豆糕做的好呀, 濕噠噠的, 奴婢記得從前在學裏, 太子妃也愛帶這個來吃, 奴婢還蹭上?過兩回, 甜而?不膩, 比外頭賣的強。」


    海桐探手去抓,被杜若啪一下拍掉。


    「不準吃這個!」


    「怎麽了?」


    海桐紮著手, 滿麵愕然,李璵和鈴蘭都不出聲。


    杜若望著那碟純淨潔白的粉末, 眉心微微皺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行?將寂滅的蒼穹陰氣?沉沉, 極遠處天色深沉濃稠猶如墨汁, 理應還在的半輪紅日衰微如螢火, 勉強散出朦朧恍惚的光暈,風裏帶著些微水汽,似乎要下雨了。


    杜若很挫敗。


    她寫封拐彎抹角的信去問韋家,本?是想問清楚含光為什麽以卵擊石,卻得來這麽個幹脆利落的回覆。


    她還記得那次在明月院門口,隔著花叢瞧見法師麵如冠玉的樣貌,筆直劍眉斜飛入鬢,眼角也是略略吊著的, 極細緻清澈的丹鳳眼。


    英芙與他說了句什麽,他笑著,眼皮子深深往下一捺,活像畫出來的一筆瀟灑,可?他的性命竟就這樣草芥似的,在一碟紅豆糕裏交代了。


    恍惚之間身邊亮起來,李璵寬衣廣袖走到她近前,比夜裏兩人相擁而?眠時更?大出一大圈。


    他挑起一盞提燈照在杜若臉上?。


    燈籠紙淺緋紅色,染了色澤更?清淺的五瓣櫻花與嫩綠蓮葉,幾根墨色水線蜿蜒,勾勒出溪流,是家常溫暖的畫麵。燭光太近太亮,把粉色櫻花都照得發白,強光後透出李璵英朗的側臉。


    「——就,殺了?」


    李璵點頭,神?情中?也有一絲猶疑,可?是話說出來就走了樣。


    「韋家這是丟卒保車。英芙那裏看?住了,別走漏消息,免得她尋死覓活,至於六郎,全交給吳娘子吧。」


    ——————


    次日清早,李璵接了鈴鐺傳的口諭,匆匆備馬進宮,果兒?等跟著旋風般往外刮,幾個碧青人影夾著一道正紅衣袍玄色披風的挺拔身影。


    李俶在角門門洞裏看?著,下意識低頭瞧了瞧賣相,莫名有些自慚形穢。


    可?是下一瞬,他振作精神?大踏步走出來,抹了抹前裳,作勢要跪。


    「大郎去哪?」


    李璵將將收住步子,手還搭在蟾宮折桂的青玉領扣上?,奇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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