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無?奈, 隻得囑咐她。


    「那小娘子別走開, 就在這兒候著……不不不, 萬一, 萬一他真死了,你可趕緊溜, 別讓人瞧見?。」


    秋微哭得說?不出話,打她也打不動, 無?法可想之?下,隻得張嘴嗷的一口咬上去, 痛的那宮女平地起?跳, 才跌跌撞撞的跑開了。


    四周一片寂靜, 秋微覺出害怕來?。


    李璵身上冰涼,身下沁出一股一股的水痕。


    ——就跟,就跟他講的故事裏麵的水鬼一模一樣。


    「三哥哥?!你不能死!」


    秋微俯身費力地把?他整個濕淋淋的肩膀抱住搖晃,也沒半點回應,不知?道為什麽身子還特別沉,一脫手就軟軟倒下去。


    宮女一去不返,夕陽斜斜掛在西天,晚霞嫣紅美麗, 可是這世上就要沒有李璵了!


    秋微悲從中來?,癱軟在地上咧嘴大哭,跟方才的高亢尖銳不同,真正傷心絕望的哭泣是沒有聲音的。


    她下意識想去親親他,就在剛動念頭?的瞬間,李璵冰涼蒼白的麵龐忽然動了動,然後他飛快的伸出舌頭?,一卷,又縮了回去。


    「——啊!」


    秋微嚇得捂住了嘴。


    李璵曾經嚇唬她,死人有時會詐屍。


    她的腿軟的沒力氣動彈,隻能用兩隻手撐著地躲避,才退了半步又覺得不能這麽沒義氣,撇下李璵讓他做孤魂野鬼,隻得戰戰兢兢蹭回來?。


    這回李璵沒吐舌頭?,而是睜開一隻眼?睛比了個滑稽的鬼臉,那副洋洋得意的神情,就好像全世界他都?騙得過,唯獨不捨得騙她。


    「……」


    這下秋微知?道不需要害怕了,她放下捂在嘴上的手,跪著靠近他,趁他還沒玩夠時好好的看他,不然等他一翻身爬起?來?就又跑沒影兒了。


    李璵的眉眼?,實在是太讓她看不夠了。


    即使是閉著的時候,即使是被冷水泡的發脹發白的時候,他的熱情、快樂、不管不顧、無?法無?天,把?大明宮攪和個雞飛狗跳也不怕,被王皇後欺負得無?立錐之?地也不在乎,他甚至能護住才三歲的李璘,小小年紀就承擔起?阿耶的職責。


    「三哥哥。」


    「嗯?」


    李璵還在裝死,可是又閉著眼?跟她搭話。


    秋微覺得,雖然他沒瞧見?周遭色調越來?越深,神奇的調和了玫瑰紫和櫻桃紅的晚霞,可是他愜意的音調就仿佛正和她並肩觀賞一般。


    沒有聖人、王皇後,也沒有外祖母,隻有他們倆坐在高高的山頂,瞧世間最美的晚霞,李璵悵然吹著口哨,不怕任何?人知?道他和她在一起?,不是偷偷親她抱她,全是光明正大的。


    「你去哪兒都?帶著我好嗎?」


    「好。」


    李璵不笑時唇角也會得意揚起?,拐出一道好看的弧度,聲音低的仿佛嘆息。


    夜風拂過,寒涼入骨。


    秋微抬手擦拭冰涼的淚珠,明白她已不再有當初獨一無?二的地位,也不再有看見?他本來?質地的機會。


    十?數年過去了,風急雨驟,電閃雷鳴,李璵這艘小船搖搖蕩蕩,在苦海裏沉浮,不知?道從哪一刻起?,她錯失了最親近的位置。


    興許李璵也遺憾過吧?


    她疲憊地回答,「……妾都?忘了。」


    青竹翠鳥提燈裏的蠟燭將要燃盡,火苗抖了抖,更昏黃些,李璵在陰影中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神情是少有的寬縱容忍。


    秋微忽然想起?正置身於杜若的樂水居,甚至『樂水居』三個字當初是她提的。


    「殿下看著處置吧,妾是個過時的人,不便再置喙了。」


    李璵揮手允她離去,踩著點點星光回房。


    杜若迎上來?,盈盈伸手,奉上高腳透明玻璃杯,她骨節頎長,十?指尖尖蹙起?,托起?紫紅色澄澈的葡萄酒,不喝也好看。


    「——上次那個和尚,」


    李璵無?心飲酒,接過放在一邊,開門見?山問,「是在哪座廟裏清修?英芙常去聽他講法?」


    杜若心裏咯噔一聲,拈著羅帕的手停在李璵胸前。


    「嗯,含光法師在安國寺暫住,有時也去清涼寺參加法會。這兩三個月太子妃出去過七八回,多半都?與薛王妃同行。」


    李璵聽不得同行二字,瞟了眼?她不知?所措的神情,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杜若納罕,笑道,「殿下慢點兒,真想喝,等一等妾要幾樣小菜來?。」說?罷又倒了一杯。


    李璵並不理她,抬手又是涓滴不剩。


    深更半夜,腸胃空空,杜若哪肯由著他這樣胡亂飲酒,索性放下玉瓶湊近臉覷著他問。


    「張家姐姐氣著你了?」


    李璵默不作聲直挺挺坐著,全然不為所動,可是細看胸膛微微起?伏,分?明有不便出口之?事,見?使喚不動杜若,他直接操起?酒壺往嘴裏灌。


    杜若也不與他硬槓,立時張開雙臂,毫不猶豫地把?他膀子圈在懷裏蹭了蹭。


    她身形嬌小,可是並不稚拙,尤其這一年得充分?滋潤,軟膩爽滑處令李璵甘之?若飴。隻是她這般主?動蔚為少見?,惹得李璵怔然,觸手綿綿軟軟極舒服適意,再低頭?對上她疼惜愛護的眼?神,咬著唇角忍耐的羞澀,心底某處忽然被狠狠撞了一下,泛出難以描述的震動麻痹。


    「你不準生氣。」


    「好好——」


    李璵放下酒壺,抽出胳膊環住她腰身,另一隻手無?奈地摸了摸頭?皮,平鋪直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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