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大有意趣，李林甫細細咂摸，疑惑道，「中貴人是說?，那邊有間屋子是相爺專用的？」
內侍拿下巴點點高力士和?李璵剛走進去的房間。
「何止屋子，那邊還有兩?個宮女是專門服侍相爺的。除了相爺，裴相和?楊相都沒這份兒體麵。」
「……敢問這位中貴人，貴姓？」
那內侍篤定?地笑了笑。
「回李相的話。奴婢是從前飛仙殿的掌事太監，亦是如今長生殿的掌事太監，賤名牛貴兒，不足李相掛齒。」
李林甫的心頓時跳得飛快，深深吸氣，小心翼翼探問。
「長生殿……某無知，敢問中貴人，長生殿住的是哪位娘娘？」
牛貴兒嗬嗬笑著挺了挺胸，語聲溫和?又不乏威嚴。
「李相明知故問，長生殿住的不是娘娘，隻是一位尋常娘子，姓楊。」
「啊……」
李林甫嘴張了幾遍，惶然等他明白示下，可他卻?隻以一種譏誚的神情哼笑，笑得李林甫心裏直發毛。
李林甫沉吟著，把幾件事串起來想。
要說?楊玉入侍的背後，有飛仙殿掌事太監的幫助，那難道……是壽王或者?鹹宜安排的？
可自從李隆基帶著楊玉高調回京，壽王已幾次三番強闖興慶宮，別說?儲位，連性命都置之度外。至於鹹宜公主，女流之輩，更?不可能想出?如此卑劣的手段。
是誰，推楊氏夾在父子間做了磨心？
這處心積慮的布置，這算準了當事人性情，直白陽謀的角度……這，這不正是三王闖宮案的手法麽？
——三王闖宮案！
李林甫神情一震，全身肌肉都下意識繃緊了。
他猛地抬起頭，瞪視早已消失的李璵背影，既難以置信，又醍醐灌頂，半晌終於恍然大悟。
李林甫早就想過，那個藏身在迷霧中偽造魚符，誘騙李瑛進宮之人，如果不是鹹宜，就隻能是郯王、壽王或忠王之一。
郯王和?壽王顯然都不是忠王的對手，但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就已經?接連扳倒了三座大山！
「……李璵，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即便牛貴兒近在咫尺，李林甫還是沒能咽下自語，繼而想到又一個可怕的問題：忠王李璵，那……豈不就是韋堅的妹夫！
刻骨的森寒瞬間從李林甫的脊梁骨一竄而起。
一旦忠王上位，韋堅就是下一個長孫無忌！
李林甫臉色劇變，差點跌倒在甬道上，幸虧抓住漢白玉欄杆穩住心神。
「李相明白了？」
牛貴兒冷著臉，視線在他身上一掃，彈著指甲漫不經?心。
「李相大概忘了，那回裴太師夫人帶您進宮，就是奴婢給您上的茶水。那回您還說?，太子缺一個無論如何都洗不脫的罪名。」
◎208.山中一夜雨，二
李林甫喉頭一哽, 竭力壓製住內心的恐懼，但腦後?有根神經繃得弓弦一般緊張，甚至連太?陽穴都隱隱發痛。
他張嘴辯解, 「……不, 不是。」
「不是什麽？」
牛貴兒繞著李林甫轉了個圈。
「娘娘許了您左相之?位，您也信守諾言, 做出了天大的動靜, 隻可惜娘娘不爭氣, 一番病痛, 竟就離了世。而您呢？不上?不下, 在中樞, 爭不過裴耀卿和楊慎矜，在外頭辦差, 爭不過韋堅。回想當初，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白忙一場。」
牛貴兒說完，目光戲謔地等他反應, 李林甫的胸膛劇烈起伏, 雙手顫抖, 卻是無話可反駁。
「其實李相的心思，奴婢明白，就好比宮裏那麽多?主子，投靠誰，背棄誰，都是學問。萬一所投非人，這輩子就糟踐了。李相冒了大風險，單娘娘不中用?也就罷了, 偏留下的四個孩子，沒一個能頂門立戶。奴婢與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當年奴婢進宮時，麗妃在，華妃在，連皇甫德儀正?受寵，各個都有兒子。您瞧奴婢的眼光多?準？就整整好，服侍了惠妃娘娘。您說，這是天意，還是人為？」
李林甫嚇得傻了，聽到最後?一句才?反應過來。
他深恐高?力士從龍池殿出來撞見這副局麵，隻想速速逃走，可是牛貴兒懶洋洋的聲音一字一句往他腦子裏鑽。
「高?爺爺今年五十五歲，侍奉聖人近三十年，他老糊塗了。」
李林甫瞳孔瞬時擴張。
聖人與高?力士形影不離，說高?力士老了，這潛台詞分明指的就是？！
李林甫按捺住翻湧的衝動，心悅誠服地垂下眼瞼。
「請中貴人賜教。」
果兒站在距離龍池殿不遠的枕香閣靜靜等待，直到牛貴兒步履平穩地走來，沖他沉穩地一笑。
「殿下盡可以放心。」
——————
深夜萬籟俱靜。
昏暗的長街上?，連金吾衛的身?影都沒有。
『十六王宅』緊鄰著的安興坊、永興坊、崇仁坊等幾道坊門早已關?門閉戶。隻有一輪彎月映在青石板街上?，反射出蒼冷的微光。
忽然，角樓上?值守的衛士警覺地瞪大雙眼，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圍欄邊，向東眺望。寂寥的夜色裏，仿佛有一絲聲響遠遠傳來，他以手搭棚，卻看不分明，過好一會?子聽清，那是嘚嘚的馬蹄聲。
衛士立即操起撇在欄杆上?的長槍，扶正?頭盔嚴陣以待，月色明亮，恰能看清遠方?。半晌，一駕馬車遙遙轉彎而來，他使勁跺腳，樓下響起窸窣聲，一個人從睡夢中驚醒，敞著懷披著盔甲衝上?來，緊張地東張西望。
內侍拿下巴點點高力士和?李璵剛走進去的房間。
「何止屋子，那邊還有兩?個宮女是專門服侍相爺的。除了相爺，裴相和?楊相都沒這份兒體麵。」
「……敢問這位中貴人，貴姓？」
那內侍篤定?地笑了笑。
「回李相的話。奴婢是從前飛仙殿的掌事太監，亦是如今長生殿的掌事太監，賤名牛貴兒，不足李相掛齒。」
李林甫的心頓時跳得飛快，深深吸氣，小心翼翼探問。
「長生殿……某無知，敢問中貴人，長生殿住的是哪位娘娘？」
牛貴兒嗬嗬笑著挺了挺胸，語聲溫和?又不乏威嚴。
「李相明知故問，長生殿住的不是娘娘，隻是一位尋常娘子，姓楊。」
「啊……」
李林甫嘴張了幾遍，惶然等他明白示下，可他卻?隻以一種譏誚的神情哼笑，笑得李林甫心裏直發毛。
李林甫沉吟著，把幾件事串起來想。
要說?楊玉入侍的背後，有飛仙殿掌事太監的幫助，那難道……是壽王或者?鹹宜安排的？
可自從李隆基帶著楊玉高調回京，壽王已幾次三番強闖興慶宮，別說?儲位，連性命都置之度外。至於鹹宜公主，女流之輩，更?不可能想出?如此卑劣的手段。
是誰，推楊氏夾在父子間做了磨心？
這處心積慮的布置，這算準了當事人性情，直白陽謀的角度……這，這不正是三王闖宮案的手法麽？
——三王闖宮案！
李林甫神情一震，全身肌肉都下意識繃緊了。
他猛地抬起頭，瞪視早已消失的李璵背影，既難以置信，又醍醐灌頂，半晌終於恍然大悟。
李林甫早就想過，那個藏身在迷霧中偽造魚符，誘騙李瑛進宮之人，如果不是鹹宜，就隻能是郯王、壽王或忠王之一。
郯王和?壽王顯然都不是忠王的對手，但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就已經?接連扳倒了三座大山！
「……李璵，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即便牛貴兒近在咫尺，李林甫還是沒能咽下自語，繼而想到又一個可怕的問題：忠王李璵，那……豈不就是韋堅的妹夫！
刻骨的森寒瞬間從李林甫的脊梁骨一竄而起。
一旦忠王上位，韋堅就是下一個長孫無忌！
李林甫臉色劇變，差點跌倒在甬道上，幸虧抓住漢白玉欄杆穩住心神。
「李相明白了？」
牛貴兒冷著臉，視線在他身上一掃，彈著指甲漫不經?心。
「李相大概忘了，那回裴太師夫人帶您進宮，就是奴婢給您上的茶水。那回您還說?，太子缺一個無論如何都洗不脫的罪名。」
◎208.山中一夜雨，二
李林甫喉頭一哽, 竭力壓製住內心的恐懼，但腦後?有根神經繃得弓弦一般緊張，甚至連太?陽穴都隱隱發痛。
他張嘴辯解, 「……不, 不是。」
「不是什麽？」
牛貴兒繞著李林甫轉了個圈。
「娘娘許了您左相之?位，您也信守諾言, 做出了天大的動靜, 隻可惜娘娘不爭氣, 一番病痛, 竟就離了世。而您呢？不上?不下, 在中樞, 爭不過裴耀卿和楊慎矜，在外頭辦差, 爭不過韋堅。回想當初，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白忙一場。」
牛貴兒說完，目光戲謔地等他反應, 李林甫的胸膛劇烈起伏, 雙手顫抖, 卻是無話可反駁。
「其實李相的心思，奴婢明白，就好比宮裏那麽多?主子，投靠誰，背棄誰，都是學問。萬一所投非人，這輩子就糟踐了。李相冒了大風險，單娘娘不中用?也就罷了, 偏留下的四個孩子，沒一個能頂門立戶。奴婢與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當年奴婢進宮時，麗妃在，華妃在，連皇甫德儀正?受寵，各個都有兒子。您瞧奴婢的眼光多?準？就整整好，服侍了惠妃娘娘。您說，這是天意，還是人為？」
李林甫嚇得傻了，聽到最後?一句才?反應過來。
他深恐高?力士從龍池殿出來撞見這副局麵，隻想速速逃走，可是牛貴兒懶洋洋的聲音一字一句往他腦子裏鑽。
「高?爺爺今年五十五歲，侍奉聖人近三十年，他老糊塗了。」
李林甫瞳孔瞬時擴張。
聖人與高?力士形影不離，說高?力士老了，這潛台詞分明指的就是？！
李林甫按捺住翻湧的衝動，心悅誠服地垂下眼瞼。
「請中貴人賜教。」
果兒站在距離龍池殿不遠的枕香閣靜靜等待，直到牛貴兒步履平穩地走來，沖他沉穩地一笑。
「殿下盡可以放心。」
——————
深夜萬籟俱靜。
昏暗的長街上?，連金吾衛的身?影都沒有。
『十六王宅』緊鄰著的安興坊、永興坊、崇仁坊等幾道坊門早已關?門閉戶。隻有一輪彎月映在青石板街上?，反射出蒼冷的微光。
忽然，角樓上?值守的衛士警覺地瞪大雙眼，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圍欄邊，向東眺望。寂寥的夜色裏，仿佛有一絲聲響遠遠傳來，他以手搭棚，卻看不分明，過好一會?子聽清，那是嘚嘚的馬蹄聲。
衛士立即操起撇在欄杆上?的長槍，扶正?頭盔嚴陣以待，月色明亮，恰能看清遠方?。半晌，一駕馬車遙遙轉彎而來，他使勁跺腳，樓下響起窸窣聲，一個人從睡夢中驚醒，敞著懷披著盔甲衝上?來，緊張地東張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