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番本王以阿翁做例子?勉勵你好好辦差,可是過後細想,卻?輕浮了些。不是你不好,是拿本王與三?十年前的聖人比,差太遠了。聖人年少英豪,振臂一呼從者如雲,自然能引鳳棲梧桐,投身以報。本王如今尚在囊中,誰知道究竟是不是把?錐子?呢?」


    果兒暗暗吸了口涼氣,目光不由得轉向正北方向郯王府的所?在處。


    ——難道郯王那裏有什麽?新的動靜,叫李璵心生退縮之?意了?


    「奴婢生的晚,也沒讀過書,十幾歲進宮服侍,耳朵裏聽慣了大名鼎鼎的人物,卻?並不知道他們?有什麽?了不起。唯獨殿下,唯獨殿下——」


    李璵負著手,慢悠悠問。


    「本王怎麽?了?」


    果兒趔趄跪下,伏在冰涼的地麵上,仿佛良久才?下定決心,大聲回話。


    「殿下雖然生在帝王家,可是與奴婢一樣?,每件東西都靠自己?親手拿回來!比起那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王公貴族,奴婢更願意跟從殿下這樣?的主子?!」


    自果兒被送到忠王府,行事辦差走一步看三?步,眼界廣,路子?野,精明穩重,膽大心細,李璵冷眼瞧著,很是看重。


    可是用人之?道,忠誠遠重於?能幹。


    李璵以三?品高階的高力士勉勵他,其實並非全然誇讚,還包含『為我付出,必有回報』的邀約。


    而果兒方才?非常僭越的表述裏頭,卻?大膽撇開了內侍對親王絕對服從的義務,替換成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實打實的認同和服膺,令李璵略略震撼。


    作者有話要說:  李璵說:本王這麽帥都便宜你了,你還想吃了就跑?


    ◎166.唯有春庭月,三


    李璵回?身對著正當頭頂的艷陽, 語氣感慨起來。


    「是。這世上有些人,不想要的,人家?硬要塞給他。有些人想要, 卻偏偏得?不到?。說起來, 早在十幾年前,本王就知道, 想要什?麽?, 不能仰賴別人的好心施捨, 非得?靠自己?一步一步走過去拿。」


    果兒知道眼下不是講尊卑的時候, 一骨碌爬起來, 一瘸一拐站到?李璵身側。


    「不怕殿下看不起。奴婢入宮前在妓院、酒肆那等醃臢地方?混飯吃, 曾聽?說書人講,西漢那位開國?皇帝說,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話奴婢聽?得?進,所以後頭京城來人招窮人家?子弟入宮伺候, 別人都是爺娘狠心硬送來的。奴婢……」


    他咬了咬唇。


    「奴婢乃是自願的。」


    李璵聽?得?深感歉然,「那你比本王小時候更苦些。」


    果兒卻搖頭。


    「苦有很多種?, 吃不飽穿不暖是一重苦, 所得?非所願是一重苦, 近在咫尺夠不著是一重苦,雄心萬丈施展不出亦是一重苦。奴婢並不為往昔自怨自艾,因為瞧得?見旁人吃的苦。」


    他的話句句說到?李璵心坎兒裏,神情卻是輕鬆淡然,仿佛閑談。


    竹葉青如意雲紋的折造衫穿在李璵身上,襯得?人很精神,像杆翠竹似的。


    他忽道,「本王許是轉了運了, 這兩年,忽然添了兩個左膀右臂。」


    ——兩個?


    果兒度其神色,試探,「殿下莫非是說杜娘子?」


    李璵臉上騰地熱了起來。


    好端端的收服心腹,商議正事,怎麽?順嘴把內眷給帶出來了?


    「啊,這……你不知道……」


    果兒心事沉沉,麵上卻隻得?笑。


    「奴婢自然不知道杜娘子神妙之處,不過能令殿下開懷一笑,便是賢內助了。」


    李璵嗯啊了兩聲,最後還是決定?與果兒分享這個快樂。


    「她的妙處,絕非隻會柔聲安慰郎君來日可待的女郎可比。我的若兒是一桿□□,能打能殺,能上戰場。隻可惜身為女子,不然本王府中掛頭名的師爺相公便當是她。」


    果兒頓時愣住了。


    果兒想過多次,李璵遊遍花叢,為什?麽?獨獨對杜若情有獨鍾?


    誠然杜若生得?美,且天生媚態,然她那般美貌並不罕見,花鳥使?一年總能挑出一個半個,倘若李璵有心漁色,就在最近被?王洛卿送進宮的女孩子裏,都還有比杜若強的。


    誠然杜若又有尋常女郎沒有的狡詐慧黠,機靈有趣處盡難描畫,比之木美人更有滋味。然閨閣格局有限,李璵並不是沉溺於玩物之人,趣味總有窮盡時。


    再者,杜若癡心可愛,待李璵一片赤誠有目共睹。


    別說近身服侍的鈴蘭,就連遠一層的翠羽、長生,哪個提起杜若,麵上不浮起主子當真有福,盡享愛意柔情的戲謔笑意?


    然而對李璵這等誌存高遠的兒郎來說,一顆心能辟出幾分去與小娘子卿卿我我、你儂我儂?太過於癡纏黏膩的女郎,恐怕令他厭倦。


    萬萬沒想到?,杜若竟還能在李璵的棋盤上做一顆縱橫裨益的棋子,而李璵竟也有心胸,容納一個膽敢,也善於把玩權力的女人,甚至以之為榮。


    女人、恩寵、權力、家?族……


    果兒心裏一聲苦笑。


    李家?男兒在這個困局裏苦熬了幾代?


    李璵倒是不怕重蹈高宗、中宗覆撤。


    倘若有日他得?登大?寶,以杜若之專寵,之明目張膽提拔杜家?,之野心勃勃,豈非第二個武則天?第二個韋後?


    可是李璵的性子,比起高宗、中宗實在強硬冷酷得?多了。


    他怎麽?可能容得?下杜若在他眼皮子底下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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