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聽得入神,眼瞅著李璵太陽穴上方一窩白髮,在燈火映照下分外礙眼。


    「後來還是二哥,瞧大哥被我逼問得實在為難,才?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話?自然不錯。可是我們之?中隻有二哥是儲君,為什麽我與大哥也不能去打仗呢?我的堂叔信安郡王李禕,也是宗室,還是吳王李恪那一脈的嫡長子。他可以,我為什麽不可以?聖人根本就不喜歡我,輪也輪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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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9.時人已知處,三


    李璵臉上淡淡的羨慕一掃而過。


    「我很想跟他換換。這幾?年, 他的名字越發響亮了,河東打仗用他,河西?也用他, 他早晚能?彪炳千古, 功蓋當?今……」


    大好年華虛度,委實難熬。


    而且聽李璵的口氣, 再早幾?年他們兄弟的情分不淺, 為何如今對麵而立, 他也沒有絲毫手軟?


    杜若低下頭。


    「聖人總有一日不得不放你出京的……那?時候, 你能?不能?, 不要?親自上戰場?就在後頭督陣啊?」


    李璵瞧著她?滿懷憂慮的神色, 極想擁之入懷,又覺得趁人之危。


    他退後半步摸了摸鼻子, 正色而篤定。


    「若兒,『為君之道, 必須先存百姓,若損百姓以奉其身, 猶割股以啖腹, 腹飽而身斃』。這話你是讀過的吧?」


    「是太宗的《貞觀政要?》, 妾讀過。」


    「太平年景,君王如能?節製自身,周全百姓,即為明君。我大唐得天庇佑,已經出了太宗、則天皇後並當?今聖人,這麽三位強勢而英明果決的君主了。後繼子孫隻要?因循製度,稍作調整優化,即可順利統禦四海。然戰時遠不止於此?。」


    杜若眨眨眼, 聽見李璵把則天皇後也算作英主,很是佩服他的胸懷。


    需知則天皇後歸政於李家以來,睿宗、中宗乃至當?今聖人,都是萬萬不允許在官方文件上如此?定調的。


    「我沒有經歷過戰爭,隻看史書?用筆,兩軍若是強弱懸殊巨大,百姓尚有一息之機。倘若勢均力敵,則雙方無?不盡力滅殺人口,耗費對方實力,其殘酷血腥,是太平年景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的。」


    杜若聽得心裏害怕。


    「是。越是那?樣的時候,君主越要?謹慎,切不可一腔愚勇沖在前頭,或有死?傷,則舉國震驚膽寒,亦會令將士群龍無?首!君主即是旗幟,是真龍。平安無?事?時君王晏駕,自有儲君繼位。倘若戰時君王有損,則,則……」


    她?平日裏口舌痛快,劈裏啪啦一大串張嘴就來,可是今日說?到褃節兒卻忽然卡住了,急的甩手不顧言辭文雅,脫口質問。


    「——連皇帝都陣前死?了,叫旁人怎麽辦呢?!」


    李璵失笑,伸手摁她?肩膀撫慰,心平氣和道。


    「所以我想如有那?日,君主倘若不能?親臨陣前,身先士卒,這仗是打不下來的。所謂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原本就是君主的責任。」


    杜若蹙眉咬著牙低下頭,眼底一下子沁出淚水。


    李璵抱又不好抱,無?奈道,「好端端的怎麽哭上了?這都是沒影的事?兒,聖人正當?盛年,要?禦駕親征都成,哪裏輪得到我去心疼百姓?」


    從李璵的角度看下去,那?微微合著的雙眸隱隱失神,睫毛輕顫,既脆弱又堅持,比畫上仕女?還柔婉。他不由得柔情湧動,軟聲道,「我李璵投生做了回人,能?得你如此?傷心,刀槍無?眼又何妨?」


    「呸呸呸!」


    杜若猝然想到方才夢中血淋淋的場麵,嗔怪的瞪他一眼。


    「好好好,我穿盔甲,明盔重甲護心鏡,從頭到腳遮蓋的嚴嚴實實,如何?」


    杜若深深吸了吸鼻子,這才起?身跪在榻上抖摟胡服。


    李璵配合的伸臂穿衣,杜若理了理紐子,一顆顆係過去,手指貼在他胸膛上,覺出暖和的很。


    李璵低頭瞧她?自然而然流露出姑娘家待情郎才有的溫柔體諒,忽然握住她?手強道,「叫哥哥。」


    杜若沒掙紮,隻抬眼罵,「李璵,你斯文點行不行!」


    郯王事?件仿佛平地而起?的小小旋風,在許多人惴惴不安的等?待中,沒有化成滔天巨浪,反而莫名其妙的平息了下去。


    李璘在龍池殿跪了小半夜,沒見著聖人,隻等?到高力士讓回府,便再無?下文。


    忠王府事?事?照舊,獨李璵一反常態,老老實實在家裏住了十幾?日。


    期間王妃韋英芙帶著六郎回娘家探望了一回,隻與太夫人閑話,未遇著韋堅及夫人薑氏。孺人張秋微的弟弟張清上門問候阿姐,也未見過李璵。至於大郎,讀書?騎射一日未廢,很得先生誇讚。


    五兒立在龍池殿偏殿裏,絮絮匯報郯王受傷以來諸人的反應。其中忠王一節講了七八頁紙才講完。


    李隆基嗯了一聲,沒有示下,五兒便繼續。


    接下來是壽王府,然後鹹宜公?主府,然後永王府。


    李隆基點頭,「去吧。」


    房裏靜悄悄的,碩大的銅鶴吐著裊裊青煙。


    時辰太早,陽光還沒照進來,深沉繁瑣的木作密密匝匝鎮在暗紅地衣上。相比外頭蔥綠鮮活的世界,有那?麽一瞬,這屋子仿佛是個機關重重的囚籠。


    李隆基嗤地一笑。


    「你瞧瞧,這幾?個兒子都挺沉得住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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