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濃不管不顧地扯住水芸嗬斥。


    「不論宮裏情形如何,鄂王妃皆當?遵旨入宮,這便與咱們王妃同去才?好,怎可糊裏糊塗混在這裏?!」


    「你住口!」


    水芸猛地將滾燙茶盞摔在地上,瓷器粉碎,熱水四濺。


    「好沒規矩的丫頭!仗著六姐姐疼愛,越發挑撥起主家來了?!什麽遵旨入宮?我離府之時未見傳召,忠王府竟敢矯詔不成!」


    雨濃急道,「你家夫君惹了?禍事,要拖著咱們家一起倒黴嗎?」


    水芸揚起巴掌怒喝。


    「你再胡說,立刻掌嘴!」


    她?與雨濃相持不下,張孺人身邊一個心腹婆子?匆匆走來回稟。


    「方才?崔長?史接了?高爺爺傳的話,王爺已在龍池殿,請王妃暫且不必入宮,留守府中不得擅出。」


    滿屋人都籲出一口熱氣,英芙印了?印眼角,艱難地謝天謝地,「誒,王爺到底惦記咱們。」


    水芸撫胸口長?長?出氣,「這便好了?,安心等?消息吧。」


    眾人皆唏噓,那婆子?獨拿眼瞟著水芸不語,張孺人霍然起身,指著她?問,「可還有別的話?」


    婆子?遲疑望向英芙。


    張孺人急的額上滲出一圈虛汗,「都是王爺的家眷,有話就直說吧!」


    婆子?咽下口水,小聲道,「崔長?史說,今日太子?與鄂王、光王當?著滿朝文武麵,披著甲冑闖上了?大殿!」


    「披甲闖宮?!」


    「當?真?!」


    「鄂王……亦是?」


    空氣瞬間停滯。


    沉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一股寒意?擊中了?諸人心口,水芸嚇得臉色慘白,捂住嘴巴不敢相信。張孺人與杜若麵麵相覷,這可是謀逆大罪,杜若手?心裏沁出冷汗來。


    過了?片刻,英芙抖著手?質問水芸。


    「你到底知不知情?」


    「……」


    水芸蜷縮著身子?嚶嚶哭泣,胸膛劇烈起伏,半晌才?澀聲道。


    「廢儲傳言沸沸揚揚,加之聖人曾傳口諭斥責太子?無功無用,所以他久已不肯見人。昨日是他那個楊氏良娣的生?辰,因太子?不肯大擺筵席,又鬧了?一場。後半夜傳話出來說,醉酒傷心,請鄂王相陪。我不知道什麽甲冑,什麽闖宮!」


    英芙六神無主地跟著喃喃重複。


    「你不知道?不知道就好,不知者無罪……」


    「夠了?!」


    張孺人聽得發急,用力拍打?桌案,鐵青著臉向婆子?怒吼。


    「你去拿我外祖母留下的金嵌寶珠點翠龍鳳冠,送去給阿翁!問他昨夜太子?宴請,忠王可有牽涉其中?」


    堂上數位女眷不約而同起身,灼灼瞪視張孺人,那婆子?嚇得臉色慘綠,跪下揪住她?裙角苦勸哀告。


    「孺人,那鳳冠是皇後冠服,本是聖人逾製賞賜給竇太夫人留作紀念的。太夫人臨終前交代您,這是能救命的東西,不到最後關頭,絕不可拿出來見人啊!」


    張孺人在府中指手?畫腳,自說自話多年,英芙與杜若皆早已看清李璵對她?並無多少恩情,如今竟肯傾囊相助。


    杜若心裏又酸又澀,分不清是何滋味,直盯著腳尖發怔,英芙張了?張嘴,已是換了?稱呼。


    「姐姐,已到這一步了?嗎?」


    張孺人搖頭。


    「妾不知。可是想從阿翁嘴裏問出真話來,尋常財帛豈有用乎?」


    那婆子?轉身小跑著去了?,英芙久久不語,張孺人急得眼淚長?流,懇切道,「王妃,快做決斷啊!」


    水芸縮在案幾?旁,死命抱住金絲攢牡丹厚錦靠枕,似嚇破膽的貓,碎碎哀求。


    「六姐姐,我怕,從前都是我不懂事,你別拿我去宮裏。」


    英芙左右為難,深深吸氣,皺眉思忖片刻,終於下定決心,一手?拉住張孺人,一手?拉住杜若,斬釘截鐵。


    「王爺與廢太子?若即若離,必不曾參與其事,他在外頭惦念家裏,咱們切不可自亂陣腳,拖他後腿!」


    她?終於拿出當?家主母的氣度,張孺人與杜若大感?欣慰,撫著胸口齊聲道,「王妃說的很是。」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那些武官的家眷,日日都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不也照樣吃喝拉撒?王爺若有什麽好歹,咱們再商量就是。」


    她?眼瞧著張孺人,「府裏二?三十口,還請姐姐安撫周全,不要嚇著孩子?們。」


    張孺人忙應聲。


    英芙又拉起水芸,一字一頓道,「我是李家婦,也是韋家女。今日我決不會讓你重蹈阿姐和?大哥的覆轍。你怕甚麽?既然不知情,即便鄂王奪爵下獄又與你什麽相幹?咱們求了?聖斷,和?離便是!走,這便入宮麵聖!」


    杜若從未覺察英芙端莊穩重的麵孔底下竟有這般肝膽,當?下又欽佩又嘆服。


    張孺人亦感?佩,「王妃真是女中豪傑。」


    獨水芸猶在囁喏。


    「六姐姐,聖人暴躁易怒,惹惱了?他,萬一,萬一腰斬我怎辦?」


    英芙扯住她?衣衫恨聲斥責。


    「你這般怕死,嫁皇子?何用?誰的皇位不是血裏火裏奪來的?!當?日你出嫁時說的甚麽?『願為韋氏一門赴湯蹈火!』今日韋氏用不著你,我要你為自己的命掙一掙!」


    杜若聽到『血裏火裏』這句,心頭滾過一排焦雷,燙得她?魂不守舍,又整個人跌入冰水,冷到極處不覺得冷,倒清明剔透,仿佛諸事都明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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