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桐忽然?頓住腳,雙目睜的溜圓,大驚小怪地說,「方才他說王爺劈車救你?」


    杜若一怔,見?左右無人,方才紅著臉低低點頭。


    「此?事切不可?張揚。」


    海桐早明白杜若所求並非尋常愛寵,斜眼覷著她笑了?一笑,便也不再提。


    杜若道,「我瞧這個果?兒人品雖可?恥,辦差事倒是一把好手。從宮裏攆出來,怕也是太出挑,點了?誰的眼。」


    「娘子明明是為他著想,他倒好,好心當?做驢肝肺,活似捅爛了?他的肺腑一般,那樣怨恨。焉知日後?可?會對娘子不利?」


    海桐究竟放心不下,又轉回?房裏,不知同那果?兒說了?些什麽。


    ※


    這頭英芙與張孺人聽說杜若出門遇狂徒,都遣人來問平安。杜若一一周到打發了?去,便關在房裏讀書。


    晚間李璵回?來,見?杜若神態雖還寧和,額頭、麵頰俱是磨得紅腫傷痕,尤其右頰似被?人大力按在木板上剮蹭,磋磨得絲絲血痕。


    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急切問,「可?有撞壞其他哪裏?」


    海桐走?進來照常服侍李璵脫換大衣裳,換了?布鞋,蕉葉打了?熱水放下,候著他洗浴。李璵隻不理,走?近前抹了?衣袖隔著手,扳住她脖頸細細檢視,忽見?衣內肩胛骨處似也有傷,眼底頓時騰起怒火,回?身喝問。


    「鈴蘭呢?膏藥也不曾塗麽?」


    杜若正要解釋,忽被?他指尖不經意劃過下頜,輕飄飄一下,撩得她狠狠震盪。


    李璵又是著急又是心疼,手底力道大,摁得杜若動彈不得,後?背抵住長榻背板掙脫不開,急的瞪大眼低聲罵。


    「你放開。」


    鈴蘭不在,海桐與蕉葉兩個麵麵相覷都不敢出聲,海桐想上前救主,被?蕉葉狠狠使個眼色。


    杜若臉脹得通紅,使勁兒踩了?他一腳,攏住衣領跳起來,解釋,「藥早上就塗過了?,方才洗澡大約是抹了?去。」


    「胡鬧!洗什麽澡!誰叫你沾水的?落下疤痕怎麽辦?」


    李璵火冒三丈,見?桌上擱著《備急千金藥方》,伸手扯住急於逃走?的杜若,語氣又淩厲又霸道。


    杜若愣了?愣,這才明白他怒從何?來,心底暗暗喜歡起來,遂挑了?他一眼,柔聲道,「殿下慣會以貌取人,一見?妾頭臉壞了?,氣成這個樣子。」


    李璵微一晃神。


    杜若眉目間含著和煦溫暖的笑意,從未有過的溫柔體?諒惹得他心底喜悅熱浪翻湧,早沒了?脾氣,手也鬆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杜若仰臉看著,心神意動,嘴上隻管嗤笑。


    「今日長生請得太醫院國手為妾醫治。妾特地求他老人家?配了?一副藥湯配方,可?用於外傷浸浴,功效比藥膏還快些。殿下博覽群書,原來並未下過苦功麽?」


    李璵一時語塞,杜若又道,「殿下素喜潔淨,妾若不日日勤謹沐浴,怎敢近身服侍?」


    兩人相處雖久,其實並無親近之舉,今日當?著丫頭的麵,她說話倒帶出幾分?挑逗風情來。李璵神昏眼迷,尚未作答,杜若已抬手令蕉葉、海桐退了?出去,親自擰了?熱手巾遞予他。


    「殿下關懷,若兒感激不盡。」


    她臉上又紅又腫,容色不及往日半分?,可?是眸光閃亮,隱約含情,卻?叫李璵看的呆了?,半晌回?過神來,隻覺燭火搖曳,晃得人心神不穩,片刻明白她所指並非當?下,而是白天揮刀劈車之舉。


    想二人相識以來,他逗弄有之,調侃有之,懷疑有之,憐惜亦有之,皆是輕飄飄浮光掠影,此?刻才算當?真有些滋味。


    杜若已將手巾塞在他手上,退開兩步,嬉笑如常。


    「平日聽海桐說,殿下日日早起,盡練些慢悠悠的內家?功夫。妾還以為殿下年近三十,但求長壽養生,原來竟有這般神力。」


    「什麽年近三十?!哪裏慢悠悠?」


    李璵聽她胡言亂語,笑斥道,「五禽戲乃是神醫華佗所創,舉動雖慢,卻?有強身健體?之功效。」


    杜若不說話,隻俏生生眨了?眨眼,纖質嬌逸中的俏皮,一時也難描畫。


    李璵失笑,揮手不與她一般見?識。


    「說了?你也不懂。不打好根基何?來氣力救你。」


    他嘴角噙著笑意,自擦了?手,將手巾丟回?盆裏,隨口問,「二娘可?會騎馬?」


    杜若搖頭道,「不會。」


    「嗯。」


    他摸著下巴想了?想,「今日壽王妃問起,請你下月過府一敘。」


    「阿玉可?好?」


    李璵聞言詫異地揚起眉毛。


    「咦,原來你們當?真熟識?本王還當?她客氣。二娘慧眼如炬,能識人於微時。」


    杜若扭臉向著窗外。


    樂水居中一應植物皆為細白香花,並未種植桂花,可?是整個忠王府中,金桂、銀桂、丹桂都正開得燦爛。


    這時節秋風送爽,空氣中隱隱帶了?幾絲甜膩膩的香氣。


    「阿玉造化驚人,一朝飛上枝頭,殿下便以為妾精明過人,能識人於微時,成心與她結緣。其實,不過是殿下心裏將人分?了?三六九等罷了?。」


    李璵何?等聰明人物,早已發覺杜若的性情柔中帶剛,頗有稜角,又極敏感,雖拿捏住了?自己和英芙的性子,替杜家?討得好處,仿佛八麵玲瓏,其實心底多有自卑不平。


    然?而他自幼高高在上,實難與人平等想交,為難半日,方才收斂了?往日傲慢性子,悄沒聲息的湊到近前,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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