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中華自秦漢以來近千年,稱孤道寡者?四五十人,獨則天皇後能顛倒幹坤翻覆朝綱,內中因由,在士大夫嘴裏自有?軍事政治的方方麵麵道理,可是尋常人家的想?法兒無外乎一句話?。


    ——高宗怕老婆。


    老百姓議論家常夾帶上一句半句沒什麽,可李璵是誰?高宗與則天皇後可是他嫡嫡親的祖宗,板著指頭往上數,曾祖父母而已。


    他這麽說話?也不怕天打?雷劈?


    李璵朗朗如演說,語氣抑揚頓挫,眼皮子輕蔑地夾了?她一下。


    「說了?你也不懂。咱們李家最忌諱這些事。」


    杜若瘋狂腹誹吐槽:我不懂?不就?是怕你的好?弟弟娶個能轄製他的娘子,把他哄成了?一代昏王麽?


    「況且,本王看來看去也不明白,杜娘子難道國色天香?本王瞧著,阿璘送去那麽些個茶花你都收下了?。」


    李璵嫌棄地眯眼,給永王下了?定論。


    「唉,茶花啊,你瞧瞧,這眼光真是不行。」


    杜若氣得直倒喘氣。


    這個壞蛋!專生了?根得理不饒人的腸子,一味順從越發沒完沒了?,杜若思考片刻恭聲出言挑戰。


    「殿下。臣女有?事不明。子佩驕橫憨頑,直爽明快,並非一無是處,即便殿下不喜歡,大可養在後宅,置若罔聞便是。臣女聽說殿下府中美人雲集,想?來不多這一個。」


    「嗯?你今日是來替楊家小娘子做說客嗎?」


    李璵微微愕然,原以為杜若不過是個攀龍附鳳的玩意兒,變著花樣要在皇子眼前晃蕩,沒成想?這句裏頭的意思倒似深的狠了?。


    他不再?挖苦,警惕地看她。


    「聽你這麽說,本王這個表妹也不是一無是處。」


    「臣女思來想?去,覺得殿下不願納楊氏女,並非不喜子佩,而是有?意避嫌。」


    杜若頓了?頓,又添上一句。


    「這有?意二字,作得大文章。」


    李璵麵色稍變,詫異地上下打?量杜若。


    她打?扮的素淨寡淡,雨過天青色紗衣配著海天霞外衫,底下係竹綠裙子,眉未描,唇未染,柔柔弱弱粉粉嫩嫩一個小美人兒,隻實在稚拙些。


    不過小歸小,還挺會玩花樣,一句句分析下來,雖不中亦不遠也,倒叫他有?些束手束腳了?。


    李璵短促的笑?了?兩聲,頗有?興味地摸著下巴。


    「本王有?些好?奇,究竟是杜郎官驅羊戰狼,還是二娘子自己有?狼子野心呢?」


    杜若乍著膽子應。


    「□□早有?明言,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如殿下心悅佳人,無暇顧及門第,才拒絕楊家,那便並非有?意而是無心了?。」


    「哈?」


    李璵越發意外,杜若毛茸茸的腦袋被太?陽曬得發燙,滴溜溜轉著眼珠子打?小算盤,活像隻才偷到魚幹的小貓。


    就?這麽個尚未長成的小丫頭,竟能猜到自己的打?算嗎?


    「所以,二娘子的意思,是願意以身試法,頂替楊氏女做忠王府的妾侍嗎?」


    他似笑?非笑?的樣子實在嚇人,杜若連連搖頭,眼皮直跳,鬼使神差地後退了?幾?步。


    李璵看得好?笑?,氣定神閑自腰間抽出一把摺扇,隨意搖了?搖,扇麵上畫的青綠山水,一個戴鬥笠的漁夫坐在蓮舟上垂釣。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


    「我不是——」


    杜若紅著臉辯解,忽然反應過來,急忙跪下去。


    「臣女不敢僭越。」


    李璵收了?摺扇遞到她跟前,示意她起身,和顏悅色道,「二娘子莫急,自然隻是名份上作妾侍,並無實際。二娘年紀還小,想?來尚無心儀郎君,不妨在本王府中稍待,兩年後便可和離。本朝慣例,初嫁從親,二嫁從己,到時你要擇個六品還是五品,都隨你高興。如何?」


    縱然是早已打?好?腹稿,盤算過首尾,又做足了?心理準備的,事到臨頭,杜若還是心跳如擂鼓,臉上火燒一樣騰的紅起來。


    細柳輕斜,隨風挑動無瀾的湖麵,李璵循循善誘,殷切語氣中透著悠然自得。


    「連公主?二嫁、三嫁都是尋常事,杜娘子天人之姿,又有?什麽可擔憂呢?哦,是本王疏忽了?,到時二娘子再?嫁,嫁妝必不低於千貫之數。」


    千貫?


    杜若嚇了?一跳,杜家上下搜刮幹淨也不值五百貫。


    「殿下何必垂問臣女的意思?臣女膽敢與殿下相見,便是予取予求。」


    「因為本王不喜歡強人所難。」


    正?午時分,日光耀眼奪目傾瀉而下,刺的人睜不開眼睛,但李璵身形高大,略轉身,便將兩人對?視的麵孔深深籠罩在背光暗影兒裏。世界切分成明暗對?比強烈的兩個部分,他收斂了?笑?意,削薄抿緊的嘴唇顯得十分冷漠。


    「二娘子聰慧伶俐,慣會兜圈子,指東打?西?,圍魏救趙。不過從今往後,隻要在本王麵前,萬般事由皆可直言,無需諱飾。」


    李璵的聲音還是一般溫煦,語意卻陡然拉開距離,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如你情願落選,本王亦可代為設法,隻不一定能辦成。如你肯在忠王府作幾?年上賓,往後婚配便可不經爺娘之手。」


    杜若遲疑地挑眼看他,半晌沒有?答話?,顯見得並非十分信服。


    李璵的臉色漸漸轉為陰鬱,憤懣道,「至於永王正?妃之位,那是絕不可能,二娘子很不需要繼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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