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怡翻了翻眼皮,倒是?不?惱,反嗬嗬笑?。


    「子佩今日定了親事,為楊家爭光,某深以為榮,自當備禮來賀。至於往後?,某區區四品,哪有機會?與皇子公主走動?」


    他肅容作揖,見太夫人猶自虎著臉生氣,也?無話可勸,甩了甩頭,告辭而去。


    ◎46.孤琴候蘿徑,一


    長寧擔足一整天的心事, 終於等?到女兒全須全尾回來,忙眼含熱淚在她臉上身上窸窸窣窣摩挲。


    「大伯說話實在傷人,誰家女兒不是金尊玉貴養大的?他把子衿當寶貝捧在掌心, 難道我們子佩便活該去?讓人選看?不過就是子佩懂事, 肯擔楊家門楣罷了。」


    她越說越心酸,柔聲?問?, 「郯王府裏待你如何, 可有人欺負你?」


    子佩在外頭奔波整日, 待離府時發現祖母竟撇下自己家去?了, 正在生氣, 不想趕回來聽見這麽一出, 轉而又驚又喜。


    她顧不得回答長寧,隻扭著太夫人。


    「阿婆說的是真的麽?惠妃當真看中了兒?」


    太夫人也和長寧一般想法。


    有楊慎怡比在眼前, 素日驕橫的子佩都?顯得孝順乖覺了。她慈愛的笑了笑,招手叫人捧了那隻對飲馬首飾盒出來, 示意子佩揭開,露出裏麵那對珊瑚嵌南珠並蒂海棠釵。


    「呀, 好精緻。」


    子佩眼前一亮, 忙不迭取出細看。


    那海棠花芯以拇指大南珠鑲嵌, 周圍花瓣用紅珊瑚圍成,兩樣東西光澤都?溫潤,比一般金銀首飾耐看。


    太夫人撫著子佩麵頰,唏噓感慨。


    「我家佩兒又懂事又大方,怎麽做不得親王正妃了?今日是阿婆委屈你,往後再不會如此了,此番必得風風光光嫁你。」


    子佩高興的不得了,偎在長寧懷中磨了半日, 嬉笑撒嬌。


    「阿娘,我要?蜀中的織造坊,宮裏綾作手藝粗糙,我要?人給我單做。」


    「好好好,都?依你。」長寧一迭聲?應下。


    子佩垂著頭扭捏了片刻,忽又想起?一事,眨巴著眼睛問?。


    阿婆,你不是說表哥必定願意與我家聯姻嗎?」


    「哼!」


    太夫人沒?好氣的拍了拍軟塌。


    「竟是我看錯了他,他連咱們楊家都?不認了,是你哪門子的表哥?往後你莫喊的那般親熱!」


    子佩聽這話大有深意,可她並不認識李璵,也不放在心上,想到李瑁那般俊朗斯文,做他的正妃直如做夢。


    她笑嘻嘻道。


    「今日還有個叫楊玉的,在外頭招搖撞騙,冒充咱們家名頭呢!」


    「假的就是假的,何必理會她。」長寧不以為意。


    太夫人詫異地問?,「天子腳下,我楊氏九朝親貴,誰敢冒籍?」


    「還不就是三叔啊!去?歲去?蜀中認了個兄弟回來。阿婆不是說三叔房裏那個新來的婢妾是他送的嗎?」


    太夫人怔一怔,露出為難神色。


    「唉,庶子最是難管。當年他那個生母上不得台麵,老郎君剛死,她竟等?不得,卷了幾件首飾跑了,把兒子甩給我。管得狠了惹他埋怨,不管,又盡做些醜事。這些年,要?不是你阿娘厚道,處處看顧他,隻怕早餓死他了!」


    長寧隨口道,「也不值得什麽,一個月二十貫錢罷了。下人婢女都?是現成的。」


    太夫人猶在嘆氣。


    長寧把海棠釵插在子佩發間左右端詳,其實東西也不比這些年她替子佩置辦的妝奩精緻,可是從宮裏出來的,自帶了三分彩頭。


    子佩鄙夷地說。


    「阿娘慣會做好人。三叔的荒唐!長安城裏也算出了名兒了。專頂著公?主小?叔子的名頭騙些不開眼的外地官吏。阿婆!你是主母,為何管不得他?由著他抄了族譜出京,竟往蜀中收些商販的錢來連宗。今日在郯王府裏,丟死人了!人家竟把那楊玉認作我們弘農楊氏之女呢!」


    她扯著太夫人的袖子不依不饒。


    「大伯清高糊塗,阿耶愚懦無用。就由著三叔在外胡鬧。阿婆,你也說楊家九世?親貴,出了這麽個敗家子兒,像什麽樣子!」


    長寧忙嗬斥她。


    「又胡說!哪有女孩兒家這樣編排自己阿耶的!」


    太夫人這一日過得跌宕。


    驚、喜、惱、怒四?相交加,實是耗盡精力?,聽子佩嘰嘰喳喳似隻小?麻雀般,又是喜歡,又嫌吵鬧,嘴角勉強扯開一絲笑意。


    長寧體貼,柔聲?道,「些些小?事,兒自去?料理,阿娘回房休息吧。」


    太夫人感動,握著長寧的手。


    「多年婆媳成母女。我家大郎不貼心,二郎不中用。這麽些年熬下來,就隻有咱們倆日日守在家裏。」


    她兩手戰戰,低聲?叮囑。


    「白囑咐你一句。你務必待鹹宜好些。她性子單純,又同楊洄要?好。我知道你心裏苦。你瞧誰不苦呢?就連惠妃,今日我親眼瞧見的,高高在上的人,夢裏都?掉眼淚兒。」


    「鹹宜很好,我就是見著她無憂無慮的勁兒,我就——」


    長寧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太夫人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看見她,就想起?從前中宗還在的時候,你也是這麽著,天之驕女,掌中明珠。唉,這世?上的事兒,哪兒有定數呢?不過是就坡下驢,且顧眼下罷了。」


    長寧側過臉,任淚水順著麵頰滾滾而下,半晌,才用帕子捂住,將頭深深埋進去?,瘦削的肩頭起?伏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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