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間,他?提著?玉笛抬起小太監的下巴,眸色陰冷狠辣,仿似野獸欣賞獵物般慢條斯理。


    「若敢藏著?半點兒傷不給她看,你且瞧著?吧。」


    那人?抬起臉,麵色慘白,腦門上滲出黃豆大的汗珠子,顫聲懇求。


    「殿下!」


    「滾。」


    那人?心?知再無轉圜餘地,隻得爬起來去了。


    杜若看得膽顫心?驚,知道他?必然素來心?狠手辣,才叫底下人?畏懼至此。


    可恨今日運歹,出來轉一圈,沒修成什麽福分?,反觸了黴頭。


    她不敢再耽擱,忙轉出來。日影流轉,淺金的春光自枝椏間輕瀉如水,投下斑駁的支離破碎,更襯出他?身姿昂然英武。


    李璵並不看杜若,滿以為是郯王府宮女,遂壓著?心?頭怒火不耐煩問?。


    「你都聽到了?」


    杜若點點頭。


    「自去你府裏長史處領罰吧。」


    杜若豈是任人?驅使?之輩,當下輕輕福了福,細聲細氣道,「請殿下準臣女今日做個聾子。」


    李璵側過頭,這才露出正臉。


    原來是個濃眉大眼、方麵闊鼻、眼神清亮的英武郎君,望之足有二十?五六歲年紀,鬢角眉峰皆利如刀鋒,因眼下聲氣不順,一張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杜若從前往來過的異性唯有韋家十?七八歲的表兄弟,或是二十?啷噹歲的柳績,乍然見到氣場雄健攝人?的成年男子,頓覺手足無措侷促萬分?,但想到小內侍遭遇,死命壓製呼吸表情,不肯露出小家子氣。


    李璵皺著?眉打量她。


    短短的粉撲子小臉,眉目宛然,眸間像揉碎了寶石粉閃出盈盈翠色。


    胡姬多帶天真放肆未經教?化之態,她小小年紀,倒是沉穩。


    方才殿中安靜,隔著?新綠窗紗向外看,燦爛春花也似安分?素淨,他?漫不經心?,原來錯過了好風景。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來選秀?」


    杜若垂著?眼,畢恭畢敬道,「臣女姓杜,行二,今日確是來應選的。」


    「杜娘子。」


    他?品讀著?這個姓氏,變臉似的,一掃滿麵寒霜,嘴角濺起笑意。


    「哦。我記得,東宮司議郎之女。」


    李璵撫著?下巴咂摸片刻,忽問?。


    「你想不想做皇子妾侍?」


    杜若納罕。


    方才他?拒絕太夫人?,遠兜近繞許久才挑明,眼下倒是單刀直入。


    她便?也直言相告,「想。臣女還想有品級。」


    李璵怔了怔。


    王洛卿挑來的女孩兒多有因美貌被迫入覲的,從前也出過被皇子挑中了要死要活的鬧,反擾了大家雅興的事,難得這個杜二娘坦坦蕩蕩,直白不做作?,倒有些意趣。


    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她小小年紀,卻能公然與陌生男子談及婚嫁,未免太過於精幹老練,麵色便?冷下來。


    「你雖不及那楊玉驚艷,也算一時之選。小十?八看不上,興許大哥、太子,或者八郎看得上呢。也不一定,太子喜歡潑辣淩厲的,大哥喜歡端莊持重的,倒是十?六郎,隻說要嫵媚柔婉,你多半已?入了他?的眼。」


    李璵觀察著?杜若的反應,娓娓道,「阿璘最會以貌取人?,真看上了,在娘娘麵前撒個嬌,要兩三個都行。」


    明知道應選就是任人?挑揀,顧不得臉麵尊貴,可是被當麵像條魚似的品頭論足,還是叫人?渾身不自在。


    李璵挑剔的目光像千萬支滾燙的針紮進身體,杜若沉不住氣,仰起臉硬梆梆頂了一句。


    「也許幾位王爺都不中意,臣女落了選,也好自去婚配。」


    「本朝不比從前,東宮閑置。你落選,杜郎官怎麽辦?他?可是全?指望你呢。」


    李璵不緊不慢地分?析。


    杜若發現他?長了一雙桃花眼,看人?時像彎彎的月牙,不笑也似帶笑,偶爾嘴角挑起,笑意撲麵而來,既放肆又挑逗,明晃晃的閃花人?眼。


    她脫口而出。


    「殿下怎麽知道?」


    「司議郎將將六品,升遷無望,恩蔭之事可望不可及,自然最是難耐。讓本王猜猜看,你可還有個兄弟?」


    「待你嫁個六七品小官,過十?幾年捉襟見肘的日子,整日發愁兒子出仕,就知道阿耶心?裏琢磨什麽了。」


    杜若紅了臉,聽出他?戲謔嘲諷之意。


    「殿下若是沒有旁的吩咐,臣女便?往前麵去了。」


    「欸,杜娘子慢走。」


    他?語帶挽留,殷殷勸導。


    「太子妾侍多有品級,如良娣、良媛、承徽等,名?額甚多。親王妾侍唯獨孺人?有品級,僅有兩員空額,各王府多已?占滿。想來杜娘子是情願侍奉太子了?」


    殿中皇子眾多,杜若不敢抬頭多看,恍恍惚惚掃了一眼。


    本朝禮製,太子常服與親王相同,都是紫袍玉帶,她壓根兒就沒認清楚哪個是太子。座次離惠妃最近的那個仿佛年紀小了些。


    「太子景雲元年生人?,年逾三十?,與二娘子實不般配。況且,以色事人?安能久乎?杜娘子隻顧眼下,往後?漫漫長途有何倚仗呢?」


    聽他?娓娓道來,仿佛處處都是斷頭路,杜若躊躇不語,又摸不準他?有何打算,半晌方才遲疑地問?。


    「殿下莫不是因為臣女方才聽了不該聽的,要將臣女滅口?」


    這話大出李璵意料之外,他?怔忪片刻,放聲轟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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