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二娘,你怕不怕?」


    杜若的表情連續變了幾變。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鹹宜公?主是惠妃所出,恐怕是聖人親手抱過最多的孩子。她算哪個名牌兒上的人物,怎麽?就莫名其?妙成了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


    杜若大為惱恨,真沒想到這門親事是公?主主動的,她還以為是楊洄有意尚主。可是這麽?一來,往後倘若真進了王府,特別是,萬一服侍了鹹宜的同母兄長壽王李瑁,豈不是尷尬萬分?


    杜若滿腦子胡思亂想,子佩渾然不知。


    「阿洄待她不過爾爾,她像瞧不出似的,每天歡天喜地。其?實?她要真想籠絡阿洄,本該從我阿娘、祖母,或是我身?上下手。她偏不,從沒有主動來過我家。她隻要阿洄一個人圍著她打轉。我們楊家,那都是添頭兒。」


    杜若奇道,「那你擔心什麽??公?主愛重阿洄,不是極好的嗎?」


    子佩神色古怪地瞧過來,長長的咦了一聲。


    「我問你,倘若有個人中意於你,你卻沒什麽?感覺;你中意於人,他偏偏覺得?兩可之?間?。那你要哪個?」


    「不要我的我自然不要。」


    杜若將頭一昂,沒好氣兒的宣誓,「要我去哄他,做夢吧!」


    從前子佩就是喜歡她這點傲氣,兩人才能結為好友。可是今日聽見她斬釘截鐵的回?答,子佩卻有些黯然。


    「其?實?以前我也問過阿洄。」


    杜若頓時被勾起了好奇心。一頭是鍾情於他的尊貴公?主,一頭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女?娘。在長輩插手之?前,他會怎麽?選呢?


    子佩悶悶地道,「他說,他選楊家需要他選的。」


    杜若怔了怔,陡然發覺自己太過於天真,或者是自信了。


    世家子弟婚嫁,有幾個是由著自己的?


    小郎君如果十分能幹,譬如阿耶當初那樣?,背負著杜家復興的可能性,才會被諒解一點點。而且,祖父當初的寬縱,其?實?就是今日杜家一蹶不振的原因。倘若阿耶另娶佳人,避開韋家這灘禍水,便不會婆媳不和,也不會因為少了祖父的助力而耽擱仕途,隻怕早已進入六部二十四司一展才華。


    不知道午夜夢回?之?時,阿耶會不會後悔呢?


    人啊,關?鍵的路就隻有一兩步而已。


    「其?實?鹹宜待我們家很客氣,婚後第?一次拜見翁姑,便鄭重其?事地提出,不論是我還是祖母他們,見她都不需要行叩拜大禮。」


    杜若聽得?很不舒服。


    這話分明是居於高位者的恩賞,子佩糊裏糊塗地,恐怕根本就沒聽懂。


    子佩凝視她微妙變化的表情,側一側頭,自嘲地笑了。


    「可是你知道嗎?我阿娘也是公?主啊。她下降我阿耶二十年?,打心眼兒裏就不覺得?應該讓翁姑行禮,她想都沒想過這回?事,所以才和我祖母婆媳相得?。鹹宜呢,每次看到她露出『那種微笑』,我便覺得?她是在說,你本來應該行禮的,但是免了吧。」


    杜若麵無?表情的嗬嗬兩聲。


    想到每次與鹹宜見麵那種如芒在背的難受,子佩懊惱道,「我懂的。我與她地位不同,可是我與你也不同啊,我就可以隨隨便便跟你說,這桌酒菜我來付錢,即便你不樂意,也不會生?我的氣。」


    杜若努力再三?才沒梗著脖子反唇相譏,隻很不認同的哼了一聲。


    子佩又道,「你說,是不是我人品高潔,她卑劣傲慢?」


    「……」


    杜若尷尬地沉默。


    子佩推攘她,「你說呀!舉賢不避親。」


    杜若隻得?道,「不是,是你我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在意這些事。你與公?主份屬姑嫂,有家事牽連其?中,自然比較難相處。」


    子佩毫無?愧色,誠摯地想了一會兒,點頭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


    杜若暗想,呸!是因為我大度,你小氣。


    再想了想又自己推翻,不對,是因為我沒有氣力與子佩生?氣,我忙得?很,杜家還指望著我呢。


    杜若拿手帕慢慢抹唇,抬起兩手平舉在鼻子跟前,清清嗓子做總結陳詞。


    「今日簡薄酒水宴請四娘,是為告別。」


    「啊?」


    子佩如夢如醒,這才訝然道,「你要去哪兒?」


    時近黃昏,三?層為數不多的幾桌客人都已散去,四周靜謐無?聲,空氣中流動著黯然涼薄的氣息。杜若抬眸向東北方向,也就是英芙所住的十六王宅看了看。


    「倘若此番確有所成,我再與你明言。倘若不成,杜家還需另謀出路,少不得?也是以我做餌。」


    杜若含混不明的話語令子佩大大皺眉,她站起來,長袖起伏,身?姿纖細而臨風招展,飄飄然有欲飛之?姿。


    「總之?今日一別,後會不知何期,還望四娘莫要為我擔心。」


    「這算什麽??我便是個窩囊廢麽??你的事我就丁點幫不上忙?」


    子佩十分不服氣,憤然抱怨。


    「子衿也是,忽然之?間?就不肯上學了,日日躲著我。你又要做什麽??」


    那個女?夫子,束起頭髮上學堂考科舉有可能,待選妾侍,絕不可能。


    杜若笑道,「我與子衿的去處定?然不同。」


    她篤定?的姿態比話語更叫人懊惱,子佩跺著腳道,「我不管。杜伯伯就住在延壽坊,我想去尋你便要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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