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叫你快些去瞧一瞧世子,你為何不動?」周夫人厲聲道。


    似乎隻有用這樣的音量,才能將心底的惶然勉強壓下去了。


    那婆子也無辜得很,但主子罵了,自然隻有跪地叩頭,連聲認錯。


    實則此事與她何幹呢?


    鍾念月都不由冷笑著回頭看了她一眼。


    便是早些去又如何?


    沒氣兒一樣會沒氣兒……哦不,若是周夫人的人第一個去,還可以矇騙眾人,說還有氣兒,能救。等抬出了周家,再說沒氣兒,不就能編撰藉口,將這最大的錯誤推到別人身上去了嗎?


    周夫人腦中一會兒冷,一會兒熱。


    她出了一身的汗,站都快要站不穩。


    她掌得了一府的事務,可眼下卻處理不了這樣的窘境。


    那是侯爺的兒子啊!


    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啊!


    縱數歷史,也從來沒有臣子的女眷將一個世子活活逼死的先例啊……


    周夫人兩眼昏花,掩麵而泣道:「世子是不是被什麽東西衝著了,竟是這麽大的氣性……」


    一時無人敢附和。


    誰敢給了周夫人這個台階,她們就會成為第二個被宣平侯清算的人。


    周夫人自顧自地哭了會兒,發覺無人理會。


    她又隻好雙目通紅地瞪著周姑娘:「你這孽障,都怪你,嘴上沒個輕重,方才胡亂說的什麽話?」


    周姑娘自然不肯擔下這個罪。


    她隻是個閨閣女兒,柔弱無力,身上沒有權勢也沒有地位。若真坐實了,她的下場還不知如何悽慘呢。


    周姑娘一邊抹淚,一邊道:「我隻是關心鍾姑娘,方才……夏姑娘、嚴姑娘……不也出聲關心了幾句嗎?誰曉得竟是叫世子誤會了。」


    她這話,一下把剛才出聲的人也拉下了水。


    被點到的人,麵色大變,頓時跳了腳。


    她們頂多隻算附和了幾句,罪不在重,可若是她口中的話傳了出去,將來她們還怎麽能說到好的婆家呢?


    「這說的什麽話?真正激怒世子的,不是你最後說的那兩句話嗎?」


    「不錯。」


    「萬沒想到,周家竟然教出了這樣的女兒。」


    「你們周家還愣著作什麽?還不立刻派人去告知宣平侯?」


    周家的下人邁了兩下步子,但又沒敢完全踏出去。


    不管今個兒死在這裏的是誰,他們還是得先聽周夫人的,否則,剛才那個挨了巴掌的婆子就是他們的下場。


    園子裏越發吵嚷。


    周夫人轉頭看向鍾念月,這鍾家姑娘,年紀輕輕卻相當穩得住,她的眸光冷淡,一對上之後,周夫人竟然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


    剎那間。


    周夫人也冷靜了下來,甚至做了個相當膽大的決定。


    將這件事捂住。


    今日開了口不止是周家人啊,還有夏家、嚴家、韓家……他們不要自家女兒的名聲嗎?


    他們肯定也要的。


    隻能賭這一把了。


    否則等老爺回來,她不死也要脫層皮。


    周夫人出聲道:「世子可憐,是為鍾姑娘而死啊,你們說是不是?我們關心鍾姑娘,世子也一樣關懷鍾姑娘,甚至為了鍾姑娘,在那匪窩裏受盡了苦楚。隻可惜……鍾姑娘心中並無世子,世子一身病軀,就這樣失了活下去的意誌。真是一樁令人聞之傷心的憾事啊……」


    眾人一聽,目光閃爍,都聽出了周夫人話裏的意思。


    鍾念月禁不住笑了。


    好傢夥。


    當真是狗急跳了牆,指望著把黑鍋往她身上推呢。


    此時洛娘真掉了兩滴眼淚,隨後她便抬起頭來,怒聲道:「你這話不是栽贓我們姑娘嗎?」


    她剎那間明白了先前姑娘的意思。


    她自稱「賤妾」,但如姑娘所說,她並不賤。


    倒是這些個,如周夫人者,實在是賤透了。


    「是啊,真是一樁憾事啊。」終於,出現了第一個接口的。


    那是韓家的姑娘。


    韓姑娘捏著手絹,還擦了擦眼角。


    有了這第一個,周夫人也就放心了,她道:「還不快去求見宣平侯?」


    小廝得了令,都不敢回頭多看,仿佛身後是煉獄。


    他拔腿就跑。


    而鍾念月此時不緊不慢地輕笑了一聲,還拍了拍手,她扭過頭來,盯著周夫人道:「好一出道歉的盛宴。」


    周夫人躲開了她的目光:「我為姑娘備了歉禮,姑娘方才一直不收……」


    鍾念月歪頭,笑得眉眼生動,實在美得不似凡間人。


    她道:「周夫人知曉我在京中的名聲如何嗎?」


    周夫人不答。


    她為何主動自己提自己的名聲?


    鍾念月道:「京中道我與紈絝比肩,宮中道我嬌蠻。可你怎麽不瞧一瞧,我長到今日,可得了半點不痛快的地方?」


    她眉尾一挑,越發美得驚人。


    周夫人咬唇。


    她不是不知道。


    可她眼下不能想那麽多了……她必須得以最快的速度將其餘幾家拖下水,否則她再難翻身。


    鍾念月又扶住了香桃的手腕,一手抓著帕子,還先給洛娘擦了下眼淚。


    洛娘一愣。


    登時更加神色動容。


    鍾念月這才又笑道:「你可知,瓊林宴那日,周家公子為何落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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