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瀚走到了鍾念月跟前。


    伸手拿起一塊點心:「抬起手來。」


    那下人顫抖著抬起雙手,攤開手掌。


    祁瀚麵無表情地用手指將點心全碾碎了,盡數都落在那下人的掌中,他道:「你先吃一個。」


    下人忙叩了叩頭:「謝殿下賞。」


    然後匆匆吃進了嘴裏。


    隻這麽一串動作做完,他額上就已經是冷汗涔涔了。


    鍾念月皺眉:「你做什麽?」


    祁瀚盯著那人多看了幾眼:「下去罷。」似是又恢復了溫潤君子的模樣。


    那下人這才爬起來,轉身緩緩朝外行去。


    祁瀚低下頭,挺直的身形微微鬆弛了下來,他道:「方才是我過激了些,隻是……隻是旁人拿來的食物,總叫我心下存幾分疑慮,不敢輕易叫它入了表妹的口。」


    鍾念月一頓,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這倒是她不曾想到的。


    難不成清水縣那一回,他還牢牢記住了?並以之為戒?


    祁瀚道:「表妹且用吧,宴上無趣,恐一會兒還要餓的。」


    鍾念月搖頭道:「我本來也不怎麽用外頭的食物了。」她的吃食上,鍾家人、晉朔帝,個個都上心得厲害。


    她倒是想過死了能不能回去,但卻不想是吃死的。


    太狼狽。


    也太疼。


    還容易死不透。


    她是不想再嚐一回那痛苦了。


    祁瀚低頭凝視著她,眼底黑色的情緒湧動,半晌,他應道:「那便不吃了吧。」


    祁瀚倒也並未在這裏停留太久,隻一個露麵,便又匆匆離去了。


    高淑兒這才慢慢從僵硬中恢復了知覺,她再看向鍾念月的目光,便如看一個怪物。鍾念月是如何能得晉朔帝庇佑,又能得太子這樣放置於心尖上,百般重視的?


    而此時鍾念月開了口,道:「我的新朋友,走罷。咱們出去轉一轉。」


    鍾念月看也不看那碟點心,起身就往外走。


    走到一半,她看向高淑兒,道:「你帶了手爐麽?」


    「不、不曾……」


    「那誰帶了?」


    「怎麽?」


    鍾念月道:「那便煩請你去為我取個新的來,你瞧,我的已經不大熱乎了。」


    高淑兒剛想說,你怎麽敢這樣支使我?但一下又想起來,方才在太子跟前,她滿口都說自己是鍾念月的朋友……


    高淑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不就是一個手爐麽,我這就去為你尋去。」


    鍾念月點點頭。


    心道小姑娘也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高淑兒去尋手爐時,叫周家姑娘逮了個正著。


    周家姑娘疑惑道:「你去哪裏了?怎麽來了半天都見不著你……」


    高淑兒張張嘴:「我……」她一抬頭,正巧見羅家姑娘揣了個手爐,她忙道:「羅姑娘,你那手爐……能不能借我一用?」


    羅家姑娘疑惑地看了看她。


    高淑兒轉頭看了看。


    鍾念月已經走到園子裏了,一時間不少人都在看她。


    高淑兒咬咬牙,轉回頭來,道:「羅姑娘,當真有急用。」


    羅家姑娘這才將手爐給了她。


    高淑兒一抱在懷裏,便轉身朝鍾念月去了。


    周家姑娘笑道:「她終於忍不下鍾念月了,怎麽還要拿爐子去砸她麽?我去瞧瞧。」


    沒等她邁出步子,便見高淑兒將那手爐放在了鍾念月懷中。


    周家姑娘臉色一變:「她在做什麽?」


    羅家姑娘見狀,倒是雙眼微微一眯,心道,這鍾家姑娘果真是個嬌姑娘。走到哪裏,都是有旁人伺候著,順從著。


    這廂且不提。


    另一廂,祁瀚離了長公主府後,便入宮拜見了晉朔帝。


    他在晉朔帝跟前,身形挺得越發筆直了,低聲稟了近日來辦的差事各自如何了。


    晉朔帝翻動著跟前奏摺,應了聲:「嗯。」隨即將禦筆一放,方才問:「你胸口的傷如何了?」


    祁瀚捂胸跪地道:「還有些疼……」


    他心知他父皇是個骨子裏冷酷無情的人,要得他半分心軟,那實在比登天還難,因而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祁瀚垂首道:「太醫瞧過了,說是要養些時日。如今藥已經連著吃了半月,下月還要往嶽州去……」


    晉朔帝道:「不必去嶽州了,此事交由你大哥去辦。」說罷,他隨手從桌案上扯過一本書,扔到了祁瀚跟前,道:「兩年前朕考校你時,你隻堪堪背得下來一半,如今呢?」


    祁瀚躬身將那本書撿起來,麵上沒有旁的神色,躬身道:「兒臣已能全部背誦,其中不大明白的地方,也請教過錢大人了……」


    晉朔帝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仔細打量起了他。


    換做從前,祁瀚一定是受不住的,額上都該滲出細密的汗珠了。可今日他卻穩穩噹噹的了。


    晉朔帝麵上方才有了點笑意,他道:「太子長大了。」


    祁瀚心底鬆了口氣,便趁著此時,一叩頭道:「謝父皇,兒臣正有一事,想要同父皇說……」


    「說。」


    「兒臣與鍾家姑娘,自幼相伴,感情甚篤。兒臣想鬥膽請父皇為兒臣和鍾家姑娘賜婚……」


    晉朔帝麵上笑意頓消。


    沒有那蠢如豬的周岩文,沒有三皇子,沒有錦山侯,卻也還有個太子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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