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萬氏夫妻卻是一直說話,說到鍾隨安回府,方才收了聲。


    「是我先前疏忽了,如今才驚覺,這京城裏竟是遍地的流言。且不論念念是否真要嫁太子,也輪不到他們來評說。」萬氏不快道。


    鍾隨安進門時,便正好聽見萬氏這句話。


    他暗暗一皺眉,隨後抬頭朝那座上望去,隻見美麗婦人端坐在那裏,神情微惱。……果真是母親回來了。


    鍾隨安與母親萬氏也算不得如何親近。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萬氏麵色稍緩,憶起方才鍾念月說更喜歡哥哥了。


    她是知曉的,女兒先前與兒子算不得親近。她那時也不覺得奇怪。像她自己,上頭什麽堂兄、親兄長,就足有十幾來個。這兄妹情誼也是要講緣分的,哪能個個都好呢?若是強求,隻怕起了反作用呢。


    如今倒也是怪了……不知她走的日子裏,念念和兄長怎麽又親近起來?


    也是好事。


    萬氏心道。


    萬氏略作思慮便出了聲:「你妹妹回來便念著你呢……」


    若是一個月以前的鍾隨安,是萬萬不會信的。


    可如今,每日裏用著妹妹的廚子,腰間掛的是妹妹送的荷包,更有些零碎送到他房裏來的玩意兒……


    鍾隨安低聲道:「她回來了?我去看她。」


    「你妹妹在外頭還大病了一場……」


    鍾隨安聽到這裏,腦中一嗡,不等萬氏將話說完,他便一轉身,疾步跨出了門。


    萬氏話音落下時,卻是連他的人影也見不著了。


    以鍾隨安的年紀,這每日裏身形都在變化。他又高了些,腿也長了些,如此三步並作兩步,沒走多久便到了鍾念月的院子。


    院子裏的下人見了他都是一驚:「大公子?」


    「姑娘呢?」


    「在屋裏歇著……」


    鍾隨安走上前去,等再回過神,他已經將那門推開,人立在門裏頭了。


    錢嬤嬤轉過頭來,乍見個人影立在那裏,還被嚇了一大跳呢。


    「大公子?」


    鍾隨安低低應了聲,這才回過神似的,放緩了腳步,慢慢走到了床榻邊。


    到底是兄妹。


    錢嬤嬤欣慰一笑,讓出了床榻邊上的位置,壓低聲音道:「大公子請。奴婢去倒杯茶來。」


    鍾念月在夢裏又是渴又是餓。


    這些日子裏揪晉朔帝的衣襟子揪習慣了,她本能地抬手,抓了下,卻是抓了個空。


    鍾念月癟癟嘴,一下醒了。


    看見鍾隨安的那一剎,她還恍惚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錯覺。


    她眨了眨眼:「哥哥?」


    鍾隨安低低應了聲:「嗯。」


    他的目光落在妹妹雪白的麵容上,有許多話想說,但都全堵在了喉嚨口,怎麽也說不出更多的了。


    「哥哥來尋我有什麽事麽?」鍾念月問。


    鍾隨安張了張嘴:「……」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此時錢嬤嬤托著茶碗回來了。


    鍾隨安手指蜷起,緊緊拽著腰間那荷包,從喉中擠出一句話來:「我的同窗……」


    「都道這荷包做得很是好看。」


    香桃在一旁聽了,當下驕傲地挺起了胸。終於有人同我一樣,覺得姑娘做的荷包好了!


    鍾念月捏了捏那個走線粗糙的荷包。


    震驚於那些昧著良心誇獎的國子監同窗。


    鍾念月懶洋洋地倚著靠枕,又問:「哥哥便是來與我這些話的麽?」


    不是。


    鍾隨安心道。


    他用力抿了下唇,手指僵硬地從荷包中摳出三兩個碎銀,道:「還有你的廚子……日後月錢,我來出。」


    鍾念月又震驚了。


    鍾隨安不僅為人刻板、不通人情,與鍾大人像了個十成十。


    原來還是個傻的哥哥!


    鍾念月不客氣地從他手指間摳走了銀子,笑吟吟道:「多謝哥哥,哥哥待我真好。」


    鍾隨安緊繃的身體這才緩緩放鬆了,麵上也湧現了一點笑容。


    他低低應了聲:「嗯。」


    他的妹妹依舊好好的。


    出去一趟再回來,也還是會甜甜地喚一聲「哥哥」。


    鍾隨安不知該同鍾念月說什麽好,同她說胭脂水粉?還是那書本裏都寫了什麽?她聽了怕是要覺得無趣的。


    鍾隨安也時常覺得自己是個無趣的人。


    鍾隨安垂下目光,將鍾念月從頭掃到了腳,確認她並無大礙,這才站起身,茶也不喝了,道:「我還有功課未曾做完,便先回房裏了。」


    鍾念月點點頭:「去罷。」


    鍾隨安走到門口,停頓片刻,還是忍不住又回了頭,問:「在外麵怎麽生的病?」


    鍾念月輕聲嘆氣:「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鍾隨安應了聲:「這樣啊。」


    這才推門出去了。


    小廝就在院子外等著他,見他出來,立即迎上去道:「姑娘如何了?」


    鍾隨安搖搖頭:「如今瞧著尚好。」


    小廝也問:「公子還說別的了麽?」


    鍾隨安沒有言語。


    小廝喃喃道:「公子怎麽不和姑娘說,公子問了好多人,自己的荷包好不好看呢?」


    鍾隨安麵色嚴肅,大步向前行去,並不接小廝的話。


    隻是耳根紅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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