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賊有組織有機率,光聽那噠噠噠的馬蹄聲,林七許就沒拿他們當毛賊之流。


    “這位官爺,能請你們弄輛馬車嗎?”


    林七許客氣地提著要求,光這稱呼就讓那為首的馬賊虎軀一震!


    “貴人稱呼錯了吧?”那人挾持著林七許,不由放慢了馬速。


    林七許見他放慢馬速,胃裏舒暢了許多,慢吞吞地拖著時間:“哪有,看你們這做派,定值得我這一聲官爺的稱呼。”


    馬賊被她淡淡的芳香吸引,嘴上依舊惡狠狠道:“不定爺過會怎麽收拾你呢。”


    “你們不要贖金?”哪怕知道這群山賊不是單純地要錢,但林七許還是裝模作樣地多了句嘴。


    山賊氣哼哼地笑道:“都稱官爺了,還裝什麽傻?”


    “放我下來吧,我都聽你們的。”林七許表現出無比配合的樣子,神情淡然地,仿佛他們隻是她的部下,隨行隻是為了保衛。


    馬賊首領名叫宋小康,準確來說是隨國公府豢養的私兵頭頭。他們是見不得光的存在,明明身手比那些光鮮的將領強上幾分,卻不得不卑躬屈膝地活著,小心翼翼地潛伏地。


    那一聲官爺,從某種程度上,滿足了宋小康膨脹的虛榮心。


    “馬車你就甭想了,再過幾裏有一處莊子。你便先住在那處吧。”


    話畢,林七許便眯著眼眺望了會。


    宋小康冷笑道:“一路上沒蒙你眼睛,也不怕你記著路。光憑兩條腿,哪跑得過馬。”林七許不會騎馬是真的,如今兩廂還客氣地講著話,若她真做了些什麽,恐怕就直接過上囚犯生活了。


    此處已是京郊幾十裏開外,這行人盡往著人煙稀少處走,簡直不給她半分機會。


    林七許心境平坦,畢竟她的人生,還能爛到哪兒去呢。


    總歸不過如此。


    可事實證明,永遠都可以更爛些。


    宅子年久失修,又常年風吹雨曬,僅管不至於漏雨漏風,但那氣味那陳設,是絕對沒法看沒法聞的,林七許一踏入那屋子,突地有了一陣強烈的不適感。


    確切來說,是違和感。


    怪異的感覺漸漸湧上心頭。


    林七許又仔仔細細地環視了一圈四周,破舊發黴的桌椅、滿覆灰塵的器皿,半空的蛛蜘網絲絲縷縷、搖搖晃晃,顯然十分符合這個莊子本身的形象。


    可直覺時刻提醒著她,似乎哪兒出錯了。


    “你們預備在這兒關我?”


    林七許始終揮散不去心底的那股別扭,緩緩出聲問道。


    “正是。”


    “你們的目標是王爺還是我弟弟?”


    宋小康卻驀地爆發出一陣笑聲:“您是在說笑吧?憑你做的那些破事,若是此次自我了斷,說不定攝政王還會給你點顏麵,讓你風光大葬……”


    身後幾個消息靈通的侍衛同樣哈哈一笑,看向林七許的眼光不乏輕蔑和鄙夷。


    既非王爺,便是衝著其琛來的。


    事情好像變得更複雜了。


    夜深露重,耳邊已傳來深深的鼾聲,林七許依靠在床背上,閉目養神。並非她妄自菲薄,而是以她的身手,是斷斷比不上這些精英的,萬一謀劃不成,絕對是自討苦吃。借著微弱的月光,她伸展了下沒有被捆縛的雙手,眯著眼睛望了會睡在她三尺開外的男人,正慢慢拉過略帶黴味的被子準備就寢……


    窗欞處傳來一聲細微的聲響。


    “呲哢。”


    靜謐漆黑的夜色裏,如此驚心動魄。


    林七許可不會以為是隻野貓活蹦亂跳地碰到了,世事哪有萬般巧,荒山野嶺地,多少時候沒人住了,貓又不蠢,在這邊打轉早餓死了。


    她躡手躡腳地,屏住呼吸地來到了窗邊。


    推開一絲縫兒,她不禁瞪大了雙眼。


    竟!然!真!的!是!一!隻!貓!


    林七許失笑地揉了揉腦門,正欲輕輕合上窗門,卻冷不丁地亮出了一枚亮鋥鋥的腦門,月色下透著詭異的光芒,近乎將她駭死。


    那人蒙著臉,蹦著神情,渾身墨黑,顯然不是尋常人。


    他的眼中漫出些慶幸,幸好林氏有腦子,若這時發出驚呼聲來,他能全身而退已屬萬幸,甭提救人之事。


    “奉命來救!”他用唇語道。


    林七許不由得想起了被她撇在王府的暗衛,也是她算錯了人心,隻當這趟出門起不了什麽風浪,卻不曾想到落在他人眼中是天賜良機。


    她沉默半晌,才道:“何人之命?”


    總不能剛出狼窩,又進虎穴。


    那人道:“謝儇。”


    是了,謝儇嫁去靖安侯府時,其父配予她一名暗衛。林七許雖不知情,但曉得大戶人家,以謝秉文的老謀深算,自然護得住子女一世安妥。


    一聽謝儇的名字,林七許的防備心下了二成還多。


    “那些人呢?”她用手指了指倚在門邊睡去的男人。


    暗衛撇撇嘴,道:“不必管他。”


    林七許為難地瞅了眼布滿灰塵與青苔的窗台,神色晦暗,憑她與暗衛的本事,翻出窗戶必然發出聲響,到時怕會驚動旁人。


    她又心動地瞄了瞄睡得格外幸福的男人。


    然後作出了“殺”的動作……


    殺人這回事,勝在心理素質。林七許雖為女流,但本心強大,她從暗衛處接過了利刃,慢吞吞地挪過去,然後反手一抹。


    “呲——”


    鮮血咕嚕嚕地冒著。


    林七許動作不甚嫻熟,落在暗衛的眼中卻起了驚天大浪。


    尋常女流能看見屍體不尖叫就是極勇敢的了,提起刀子就殺人的,實在是稀奇至極。暗衛貼身護著林七許出去,沒有注意到林七許平靜麵容下的苦澀與蒼白。


    誰又不是被生活逼著呢?


    待她安然無恙地站在謝儇跟前時,毫無意外地從謝儇眼中讀出了驚嚇與釋然。驚嚇的是林七許皺巴巴又沾血的衣裳,釋然的是她好歹救了他的親姐姐。


    “側妃都好吧?”


    謝儇斟酌地問,僅管從暗衛的眼神中她知曉了林氏應該沒遭受過什麽不太好的事情……但確保起見,她又問了一遍。


    林七許神情疲倦,但仍舊微笑道:“都好。”


    “隻聽到你的名字時,頗感奇怪。”


    這能不奇怪嗎?好端端的,不是她的暗衛來尋她,不是林其琛來救她,至於她名義上的夫君大人,估計是鞭長莫及的。


    謝儇能夠發現,並且不動聲色地使人來救她。


    這令林七許百思不得其解。


    謝儇勞心勞力了一天,哪怕眼皮困得不行,仍然堅持等著暗衛的複命,可見她對林氏性命的珍重。


    “我今天來巡視莊子,順便散散心。”她名下不少的田莊土地都是出嫁時父母給她備下的陪嫁,今時今日,不過她頭回來。


    至於散心,林氏想象的到她在侯府過得並不如意。


    “什麽時候遇上的?”


    囚禁她的莊子太過偏僻,理應是在他們樹大招風地一路騎行時,被在不遠處的謝儇注意到的。


    謝儇緩緩道:“我是隨著莊頭一路在巡視,時不時地下地走一走,隨行的丫鬟嬤嬤都留在屋子裏頭喝茶吃點心,隻有二人目標小,大概離你們一行人不過幾尺距離,我叫那莊頭捂住了嘴,然後我悄悄靠近看了看。當然,保留了一定的距離。秋收來臨,麥田裏特別能藏人。”


    金燦燦的麥稈隨風擺動,又高又纖細,洋洋灑灑的鋪滿了整片田野


    風聲送來林氏與他們的對話,麥稈又擋住了他們望向她的視線。


    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林七許沒想到可以如此戲劇化地得到解救,大意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少奶奶一時興致來田野視察,竟無意遇上了被賊匪劫持的她,後派暗衛一路尾隨,摸清來龍去脈,最終在月黑風高、呼呼大睡的夜晚,輕巧地解救了她。


    “你若是男子,我大抵要以身相許了。”


    林七許笑道,言語中不乏感激之意。


    救人之舉或許不易,可救人之心更為寶貴。


    謝儇古怪笑道:“我倒也想把你拐走,省得天天給我姐姐添堵。”姐姐不待見林氏,謝儇是非常有此體會的。


    林七許上道地順嘴:“我以後會對王妃更恭敬的。”


    謝儇點點頭:“理應的。”


    你一個小的,自然要對我姐姐恭敬。


    “是因為其琛嗎?”林七許見她擺上了譜,一針見血道。


    果見謝儇“一針見血”,臉上白了白,終究扭曲道:“夜色已深,你早些安置吧。”


    林七許僅管感激她救命之恩,可同樣見不慣謝儇那副你應該給我姐姐當牛做馬的典型正妻思想,能夠被‘驅逐’著去睡覺,對於一整日提心吊膽的她而言,是最大的獎賞了。


    “您的屋子在那邊。”謝儇身邊的丫鬟識得林氏,不過賣身契在謝府的她們顯然對這個臭名昭著的女人沒什麽好臉色。


    林七許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見是已經點了燭火,屋中還有人給她鋪設床褥。不得不說,謝家的妻妾管理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丫鬟雖看不起你,但承認你的地位比她們高,願意給你差遣。


    可做事的時候鼻孔朝天,認為自己比你不‘下賤’。


    不過一旦有了爬床的機會,又覺得能做姨娘是幾輩子的福分,求都求不來的。


    矛盾又符合邏輯。


    林七許溫吞一笑:“辛苦了。”


    隨後也不介意地往那屋子走去,她相信裏頭有溫度適宜的熱水,舒適淡雅的衣裝,被褥即便不是簇新的,也必然幹淨整潔。


    這世道——


    怪不得人人都想著做妾呢。


    在丫鬟們的指指點點裏雞犬升天,忍受著她們的挑剔,卻又享受著她們的服侍。


    林七許淡笑著推開房門,在一群下人們的注視下慢慢合上,她知道,以謝儇的性子必然會送信回府,編好所有鬼話,讓其琛不會再憂心地崩潰,王爺和王妃也會鬆一口氣。


    人與人的差距,早在出生時就高低立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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