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和被和敬大長公主請去一起打牌了,來尋的宮女說是因裕王府裏出了些岔子,裕王妃提前離去。三缺一,這不想到了難得赴宴的惠和長公主。


    林七許靜靜望著另一處的鬱鬱竹林,推辭道:“公主去罷,正好竹林處邊上有個淨房。我身上剛好有點不方便。”


    話語說得委婉,惠和自然也聽得明白。


    “路上雖沒什麽積雪,你也小心點。”惠和不好拂了皇室裏輩分最高的和敬大長公主的美意,便跟著宮女走了。


    林七許不過一王府側妃,隨行的佩玖與燕竹隻能在外頭候著,帶不進花廳來,身邊跟著個眼生的小姑娘,規矩卻還好。


    “側妃,不如回去吧?”那丫鬟名喚朱玉,顯然沒來過這片地,不免有點惴惴。


    林七許可不是騙惠和說她身子不方便,是真的有點……鬧肚子。


    國公府的淨房自然不可能臭氣熏天,相反地,因此處僻靜幽深,又不靠近丫鬟住的一排磚房,來來往往的下人不多。使用頻率下降了,舒適度理所當然地提升了。


    以至於,林七許蹲得腿腳發麻,難以在維持形象的前提下起身。所幸肚子不鬧了,幹脆非常閑情逸致地打量起這個別致的茅廁來。一細細考究,她不禁怔忡了片刻。


    淨房由一排排蒼勁的竹子搭成,外邊圍著圈鏤空花牆,微微仰頭,還能看見頭頂小窗邊垂著盆長勢喜人的文心蘭。林七許為花默哀著,也不怕被熏壞嘛。這種裝飾多於實用的茅廁,平常應該是不許人上的,不過國公府奢靡,為求講究,才建了個美輪美奐、還種花的淨房,在江南時不少富貴人家,也是這般作為。


    她感受到腿上麻意的褪去,張口輕喚:“朱玉?”


    沒有回答。


    “朱玉?”略微大聲些。


    隻有很安靜的風吹過。


    林七許本能地眼皮跳了跳。感受到了一股油然而生的詭異。機敏如她,不會再傻傻地喊朱玉了。她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係好裙帶,收拾完儀容,豎起耳朵靜靜聽著外頭的聲響。


    外頭有聲響嗎?


    當然有。


    颯颯的風聲中有幾個人的腳步徐徐傳來。或許是他們靠的近了。或許是前邊她心思沒放在耳朵上,總之林七許覺得很危險。


    「打不過還是躲得過的。」


    本著這種信條,她借著一個花幾,輕輕鬆鬆地躍上了淨房的橫梁。按道理說,他們不會奔著茅廁來。可萬一她碰上了正巧和她一樣鬧肚子的家夥呢?


    保險起見,保險起見呀。


    林七許挪了挪身體,扯住壓得亂糟糟的裙擺,稍後溜了眼附近,臉色突然十分難看。那盆文心蘭生得水靈靈的,周遭的花幾、竹台都沒什麽灰塵,連橫梁上……她伸手一撫,積灰很有限呐……


    眼神一寸寸地冷寂下去。


    這是座多麽金貴的淨房呐!連沉香榭的正殿都沒這兒打掃地幹淨考究!敢情她流年走大運,不知道撞了什麽東西———


    外麵的腳步聲慢吞吞地晃過來,時而能聽到幾句輕輕的耳語聲。大約三四人左右的隊伍。林七許終於確定了,這夥人真的是來茅廁的!


    這裏僅管為求講究,做得精致大方。可淨房終究是淨房,總不可能氣派過正院去,且是建在竹林裏頭,格局有限,故而很是小巧別致。她一個大活人根本藏不住,且看這橫梁上這麽幹淨,指不定來人進來第一件事就是和她有樣學樣,上梁呢!


    林七許有心一探究竟。可那夥人的逼近不得不使她更愛重自己的生命。


    下梁,才是王道。


    光速捋平了裙擺,盡量使自己不像個梁上君子。


    她極為鎮定自若地喚道:“朱玉,你去哪兒了。快點進來。”必須裝作一副無意進來再自然而然出去的樣子,淨房沒有其他能出去的門窗了,何況動靜太大,一樣會驚動外麵的人。


    朱玉並不在外麵,林七許對這丫鬟的蹤跡也無甚興趣。眼下,先要脫困。


    如她所料。這句話令那些悠閑的、緩慢的腳步聲,嘎然而停。林七許想象著他們突然緊張起來的麵龐、和互相交換、拚命使眼色的滑稽樣,原先的壓迫感煙消雲散,反而淺淺地微笑起來。


    有人問了句老掉牙的話:“請問,裏麵是誰?”聲音是個女的,一群大老爺們不會輕易唐突。


    “那…我,我乃攝政王府林氏,陪著王爺一同赴宴。與惠和公主分開後,身上有了些不適……”三言兩語交代了下前因後果。


    林七許的口吻非常訝異,透了絲顯而易見的慌亂,末了還搗鼓出了一陣窸窸窣窣整理衣裙配飾的聲響。


    這個回答令外邊的一群人極為驚悚。


    為首的是今日壽星的長子,太後的堂弟——隨國公裴季卿,他命兩邊的人退下,裏頭有個麵白低矮的太監,不方便給這林氏看見。他笑著拱拱手,道:“見過林側妃,老夫無意間與幾位文人墨客路過此處,還望莫打擾了側妃。”


    緊接著,裴季卿飛快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去找操控竹林機關和陣法的人了,此刻他的心裏簡直是崩潰的,為毛攝政王的女人會在那裏啊,為毛啊。


    僅管那個頭頭不曾透露自己是誰,隻聽這聲音和口氣,顯然是某個發號施令習慣了的上位者。那聲老夫令林七許隻能往公侯之家裏猜,畢竟王室貴人見到她這個側妃,不用問安,不用如此客套,即便隻是口頭上的你來我往。


    林七許的好奇心是旺盛的,但她更愛自己的生命。


    於是她淡然地走出了這間淨房。


    在逼仄的空間待久了,豁然視線開朗,這沒有令林七許感到絲毫舒適與開懷,相反地,眼前景象使她發現自己不小心把太後娘家的大本營給掀翻了。


    多麽可怕的事實。


    林七許清晰地記得,這間考究的淨房在竹林邊角上,鄰近外院的最後一進蕪房,一丈開外載著幾株枯敗的紅楓,還有一片霜雪落滿的花圃地。


    而此刻!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竹林,青翠搖曳,根本不畏冬日寒霜,小徑四通八達,鋪著光滑的鵝卵石子,掩映在婆娑的竹海中。


    根本不是什麽竹林邊!


    這個認知,使她生平第一次傻眼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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