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其琛不是千裏眼順風耳,王府內宅發生的糟汙事,哪能一清二楚。


    在姐姐大意簡述了一遍後,撇開對謝儇喜愛度的上升,他沉吟道:“聽姐姐說來,這韓庶妃蓄意謀害王妃與世子,還意圖陷害給你?”


    林七許懶得從頭說起她與韓氏的恩怨,略略帶過:“差不多,隻是內裏,還得深些。不過這些事,你不必多管,我心裏有數。”


    “姐姐若有差遣,盡管尋我。”


    林七許思及今日泛舟遊湖,前前後後揣摩了數遍,仍是一頭霧水。她悄悄在弟弟耳邊說了幾句,自然隱去了迷情香一事。


    好在林其琛被她教得聰敏無比,稍一聯想,便構思出了一個旖旎無邊的故事。


    “姐姐放心。”


    “嗯。你務必萬事謹慎,平日忍著些為好。政事上頭,不必太在乎王爺的看法。你跟在皇帝身邊,就絕對不能有兩麵不得罪的念頭。”


    林其琛聽話地應下,道:“我懂的。”


    “知道你都懂,隻是有些道理,聽得懂和做得到是兩碼事。”


    姐弟倆的談話,終在煙柳蕩波,晚霞初顯的黃昏結束。林七許扶著燕竹的手,緩緩行在暮色朦朧的湖畔。那艘載滿春情的輕舟仍晃在垂柳邊,夕陽脈脈落在湖水上,有些令人不得不挪開眼的光點斑駁。


    聽了一響春宮的船夫在岸邊休憩。林七許望去,見岸邊停靠的還有十來艘輕舟,外觀一近相似,心中油然升起疑慮。


    “你去打聽下,這些輕舟,都是什麽用處?”


    燕竹聽命而去,又捏了塊碎銀,三言兩語便套出了事情始末。


    “回主子,他說明日是嫻妃的芳辰,內務司為討巧出彩,特意弄來這些輕舟,大抵是想搞什麽歌舞表演,圖個新鮮。至於具體,他不太清楚。”


    林七許靜默片刻,問:“王爺是何時定下的?”


    “晨議結束後,路過這片湖畔時。王爺大約覺得景致優美,又碰巧看見這些輕舟,才動了念想。”


    燕竹覷著她臉色,補充道:“船夫挑了最雅致的一艘,而後王爺命人去收拾布置,都沒人敢作手腳。”作為林七許的貼身大丫鬟,她幾乎敢發毒誓,主子絕對沒有使那些不上道的手段,拿迷香勾引王爺。


    起碼此時此刻,完全不必。


    “換言之,還是天公作美了?”


    林七許笑得古怪,又深深看了擺弄船槳的漢子一眼,思索一會兒竟緩緩上前,將每一艘大致相同的輕舟仔細打量了陣。


    直到那漢子戰戰兢兢地走到跟前,吐出句話:“主子可有什麽吩咐?”


    “什麽吩咐?!”林七許意味深長地牽起笑意,陰**:“你膽子很大呀。”


    夏日幹活,漢子早熱得大汗淋漓,此時更驚得冷汗連連,口舌結巴起來:“奴才不過負責撐船搖槳,其他的……都…”


    “一概不知嗎?”


    林七許輕笑道:“看看,你的台詞連我都會背了。”


    柳條搖擺,勾到她緙絲印花的薄衫,她折下一條在手中把玩,無意地敲在漢子頭頂上,不經意地笑問:“她給了你多少銀子呀?”


    “啊?!”漢子驚得直瞪眼,神情大變。


    燕竹上前斥道:“大驚小怪什麽!”


    比起漢子直白又樸實的反應,林七許覺得自己才真撞著了鬼,心一寸寸地冷下去。什麽叫流年不利,什麽叫誤打誤撞。攝政王好心地為她慶個生,卻被人有心換無意的算計過去,最可恨的是,叫她啞吧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隻怕落在燕巧這些奴婢眼中,還是她占了天大的便宜。


    “若是識相的,快些說罷。看你這副模樣,不像是個能熬刑的,估摸著一輪還沒過去,就要哭爹喊娘了。”


    林七許不會愚蠢地鬧大,又為攝政王平添一筆“過錯”。


    見漢子還在苦苦徘徊,守著那值幾兩銀子的秘密,她不由好笑,又將那些船溜了圈,淺笑道:“那麽多條船,有比這寬敞的,有比這精致的,最那邊的一條木料最上乘吧,光看船身的水痕,就遠比這些用的次數多。巴結王爺,難道不該挑最好的嗎?”


    漢子被她逼得都快哭了。


    她侃侃而談,徑自揣測:“我覺得吧,僅管世人都愛顯擺,都愛華美,不過有些行當,隻適合偷偷摸摸,定要選個不起眼的,泯然眾人的場合才好。”林七許纖手一指,穩穩指向那條船,“看,這就不錯。混在那麽多船裏,多麽平淡呐。”


    燕竹在旁聽了會,分析著來龍去脈,思索道:“主子的意思是,有人布下這條船,卻無意被王爺選用?”


    “還能如何?”


    林七許瞥了眼身子發抖的船夫,淡淡道:“還不快說。”


    漢子隻等著這句呢,然後竹筒倒豆子地吐了個全:“是前幾日,有個姑娘來尋奴才,模樣打扮都很上乘,問我在十八日晚能不能將船停在此處,隻停其中一條。她特意選了跟您說的一樣的,平凡不起眼的。剛巧十八日晚,出遊的是其中八條,就是船頂上紮了輕綢的那些,內務司明日才會來布置。”


    靜了半晌。


    “然後呢?”林七許不可思議地望著這漢子。


    漢子不出她所料,飛快搖頭:“真的沒有了。否則給小人多少個膽子,也不敢胡作非為,小人猜測,大抵是趁我不在之時,來船廂布置整理,又抬了個長榻上去,一應帷幔被褥,都是她們搞的,小人全然不知。後來,攝政王便過來,看了上這條船廂最雅致整潔的。”


    他生活貧寒,怎會將這兩樁好事往外推。


    那位姑娘愛折騰愛布置,隻顯得他的船好,不會多作他言。而攝政王無意看中,更是意外之財。


    “那姑娘,也沒說是誰吧?”


    “嗯。”


    “你真是傻得可以。這樣幫人做事,僅管拿了些好處,可到時被人發落,說不出主謀,就隻能背起所有罪責了。”


    真傻。


    林七許默默作想,在漢子的呆滯中,攜著一堆奴才緩緩離去。


    岸邊棲息著的一群水鳥,不知被誰驚動,撲騰撲騰地展翅飛起,濺開一池漣漪。花草間藏著一位丫鬟的身影,神情頗為驚疑,盯了被嚇蒙了的船夫會,又皺眉去看遠去的林側妃一行,眼神變幻間,慢慢轉身離去。


    她快步行走在僻靜處,表情有些驚慌和不安。


    小姐,你的計劃不得不變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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