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許這幾日皆陪著太妃,原因無他,佛誕日即將來臨。攝政王時不時地過來小坐,與她也有說有笑,隻提起薑允,林七許明顯地感受到太妃思緒一頓。


    “她也不容易,好端端的姑娘家,非得這樣要強。”


    從燕竹口中,於表麵上林七許了解了薑允與王爺的風流往事,當然,她陰暗地想過,不過一夕風流,回到月氏竟生下龍鳳胎來。既這位姑娘豔名遠播,追求者甚眾,那麽很有可能被綠帽了。


    攝政王照例沉默,氣息存了些無可奈何的惋惜。


    時光轉瞬翻到薑允到來的那晚。


    林七許溫順地陪在王爺身側,嫻靜秀氣,與人交談溫聲細語,淺笑盈盈。恢宏大殿內,華燈璀璨如星,綾羅堆積如雲,繁華錦繡重重疊疊,仿若那十八扇金漆紫檀木暗雕牡丹紋屏風上炫彩奪目的孔雀,由無數金線線勾勒而成,富麗堂皇,價值連城。可隨意一瞥,卻又刺眼的緊。恰好,與這樣的奢靡縱情萬般和諧。


    她所在席位堪稱俯仰眾生,雖視角開闊,但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皆要恪守禮法,稍有出挑不是之處,多少人等著看這位側妃林氏的笑話呢。


    正中是金龍條幾案桌,雕龍畫鳳,嵌著碩大無比的明珠熠熠,太後與皇帝並坐。其右即是攝政王與她的桌案,菜肴珍饈擺放有致,另有宮女殷勤布菜。其左便是薑允,她餘光所及,難掩好奇之心,沒被嚇得花容失色,真是她……定力極佳。


    美名在外,臉蛋長得自然不差。不知為何,妝容描得尖銳,凜冽,宛如一把出鞘的匕首,森涼地白,鋒利地直逼人咽喉。要她來說,薑允與滿座的華美錦繡分毫不搭,突兀又驚心動魄,隻是薑允的氣息,宛若死寂的枯碟,美麗地凋零又難以忘懷。


    應是未婚夫去後性情大變,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的冰雪。


    “王爺,這朱砂圓子不錯,您嚐些罷。”當然,她也得扮演好妾侍的角色。臨出門前,王妃憂心忡忡,生怕她丟了王府的顏麵,不能撐起這個場子來。


    攝政王心不在焉地接了過來,輕輕嗯了聲。


    宴會以一種平淡如水、繁瑣冗長的步調走向末尾,薑允總統開口兩次,一次是開席致敬,一次是席末致謝,語調如死水般地沉寂,每一個音節都含著沙啞之意。


    再一次見到薑允,是在薔薇花盛,風淡雲卷的夏日午後。


    蒼蒼翠翠的叢叢蕉葉,在風中搖曳,鮮亮如許。依牆植種的幾株薔薇,滿枝粉紅煞是好看,伴著彩蝶飛舞,正院永遠都那樣的生機盎然。


    王妃正與她交代著隨駕事宜,事無巨細,娓娓道來。


    “……如此即可,這些日子,我看你行為舉止都很妥帖。王爺又喜愛你,你要諸事以王爺為先,務必侍奉周全。可惜我這處離不得人,便不遣人隨你同去了。”


    林七許的回答從來千篇一律:“妾身謹記於心,不辜負王妃所托。”


    王妃麵色並不是很好,手按著腹部下方,話語聲漸漸低微下去:“明白就好,待得此行回來,王爺便晉你為庶妃,以後也是正經的主子了,言行舉止要符合規矩……”


    語氣中含著那樣鮮明的一絲痛苦。


    林七許以為她不大願意,抬首正欲推辭,便瞥見長榻上逶迤裙角下的一絲鮮紅。


    “王妃,您下身見紅了。”


    當即,林七許不顧禮數地出言打斷,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立馬循聲看去,皆麵色難看,慌了手腳。


    王妃此時捂著腹部,滿臉虛汗,氣若遊絲。


    林七許簡直要懷疑王妃是不是知道自己胎兒不穩,還故意尋她說話,打算趁機嫁禍於她,栽贓汙蔑,省得孩兒地下孤單,拉個姬妾陪葬好了。那麽艱難地讓王爺轉了對她的映象,還有個韓庶妃對她虎視眈眈,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倘使被厭棄……


    她渾身一緊,不敢多作他想。


    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


    “快拿王妃的名帖去請太醫,府上的醫官命他立刻過來!”林七許不敢隨意碰王妃,隻能揚聲命著丫鬟。


    秦嬤嬤自不會出言反對請太醫的事兒,立刻便有小丫鬟踩著風火輪去了。


    “王爺今兒在太妃宮裏,請秦嬤嬤拿王妃的令牌命侍衛快馬進宮,回稟於王爺。”王爺視嫡子若命,出了好歹,林七許真心覺得,自己不會有日後了。


    有人奉命去了。


    王妃虛弱至極,開口極為艱難,已被兩位嬤嬤大力架到床榻上。高高隆起的腹部,壓迫著王妃纖細的身子,大抵因無力掙紮,反而蜷縮成一個扭曲的姿勢。眼神流離在一片虛無裏,鬢間凝著一片汗珠,疲憊地喘著大氣,是那樣的傾褪痛苦。


    秦嬤嬤掀著裙裾,望著底下大片的血紅,險些沒昏厥過去。


    不過此刻沒個主事的人兒,一屋子奴才也隻幹著急,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林七許滿心躊躇,實在不敢上前。王府的醫官疾奔而來,顧不得什麽忌諱,搭手一把脈,看了看舌苔,臉已白了半邊。再一看被血染紅的被褥,立時吩咐道:“快去切參片。”


    一聽用參,林七許猛地仰頭。


    王妃與胎兒但凡有所偏失,她再無翻身之日。


    換做旁人,或許能幸免於難。隻她來路不正,從蘇州那日起,在王爺心中不免落下心機深沉,手段卑劣的印象。後因罰跪失了孩兒,可王府內眾人的想象力是無限的,篤定她對恰好有孕的王妃存有怨恏之意,一定是言語有失,以致王妃遷動胎氣……或者,她精通香料,既能以春藥勾引,王爺指不定懷疑她帶了什麽不知名的香料誘使。


    條條指責,板上釘釘。她辯無可辯。


    她素來殺伐決斷,思維清晰,當即上前出言:“先生可有帶銀針?”


    一出聲引來所有人的目光打量,便是王妃蒼白若素的臉亦稍稍轉過來。


    醫官不明所以,道:“自是攜帶。你欲作甚。”林七許衣飾樸素,隻以為她是某個得臉的婢女。


    林七許上前幾步,一指王妃現狀,從容道:“因王妃出血過多,你欲讓王妃早產,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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