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程陣霧在老家休養(下)


    沒有。前麵燕姐隻講了她在單位的事,我回來教書,找了個機會去看燕姐,當著供銷社同事,燕姐對我很熱情。背了大家的麵,就罵我壞蛋,害了她,用力掐我,感覺她婚姻不幸福,因此後麵不敢跟她來往。再一個沒過幾年,我又回廣東了。


    奶奶就笑了,說燕妹幾對家裏人親,每年要去大屋看奶奶。也有去看老二。前麵幾年日子過得好,生了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兩個孩子都帶到大屋看過,給了兩個重孫禮物的。後麵供銷社效益不行了,可能是在縣城開了家南雜店過日子。


    家裏對老二經濟上沒虧待咯。家裏那個木材場等於送給了老二做養老的,讓大女婿在經營。當年二兒有想接木材場的手,你爺爺說讓大女兒家接手,老二可以安享晚年。你爺爺在內心是對老二要照顧重些,從十九歲接到家裏,一直帶在身邊生活,我呢要照顧整個家,沒老二自由。你爸小時候全靠你二奶奶在那邊照顧。老二25歲了才生下你大姑,五年後我生你叔叔那年才偶爾回到這邊家裏生活兩天。你爸爸去外麵讀書後,你二奶奶才回來生活,回來又帶你媽媽、你大姑與你叔叔,解放後多年才生下你小姑。這時國家有政策,不能有兩個婆娘,你二奶奶就帶兩個女兒在你叔叔現在那棟屋裏生活,原來的院子不小,霧孫出生前一年,前院的房子讓寨裏小孩子玩火燒掉了,現在那個廣場就是家裏的前院,這個是你太爺爺手裏的修的。後麵你太爺爺說要讓你叔叔處在下屋,才過去跟你二奶奶生活,大女兒回大屋生活。


    你太爺爺厲害,準確地預測了荒年發生,老早就在大屋與下屋後山的地窖裏貯足了糧食、臘肉和油鹽,因此那一年,我們家沒遭什麽罪。那時霧孫還沒出生咯,餓死幾多人。你二奶奶娘家伯父家的人,老人全餓死了。若不是你爺爺帶你叔叔打隻野豬半夜送過去,估計會全家全餓完了。你太爺爺規定,家裏的糧食與臘肉,隻有他才有權分配,當家媳婦,就是指我咯,也隻有執行權沒有決定權,這場饑荒百年難遇。


    救活你二奶奶伯父家的人後,你爺爺受到啟發,立即組織寨裏的男人去打野豬。帶鹽上山,打了野豬,就地處理。打獵的男人吃野豬的內髒,其他的全砍成一斤一塊抹上鹽派人送回家,天氣熱的那段時間,就架起火熏幹再送回來。都是晚上背回家交五老組分配,就是五個老人咯,你太爺爺為頭。最遠打到了井岡山。有野豬肉嘛,在家的女人、孩子與老人,就摻些山上挖到的東西煮著吃,你太爺爺想起一些辦法指導大家挖吃的東西。因此我們寨隻前麵餓死了幾個老人。


    我們家沒太受影響,但公公嚴格控製每天的糧食用量,家裏人不能胖,隻能瘦。其實我們家女人沒胖的,吃飲食都精致,可能吃一塊野豬肉能支持一天時間。你爺爺帶你叔叔他們去打獵隊了,反正餓不著,你爸爸這時已經在部隊了,更餓不著咯。


    山下有些地方的人可遭罪了。總的來說,隻要有出風頭的幹部,這個大隊就慘,越出風頭越慘。這些人自己有吃有前途,哪管村民死活咯。當年怕暴露我們的渡荒年秘密,五老組規定不能暗中給山下的親戚送吃的。白天有老人手持木棍巡邏進出寨子的路口。


    山上的人不下去,山下的人以為我們可能餓完了,因為我們山裏人本來就缺糧食。家裏地窖裏存有酒,你太爺爺和兩個太奶奶有酒癮,過幾天就要半夜讓她炒點下酒菜,五個人慢慢地喝一壺酒。


    你太爺爺人聰明,見識又廣,知道如何弄到吃的,但不會動手弄。那個野豬皮,你太爺爺指揮我先用熱灰煨一根香久,再洗淨,泡在井水裏,泡得三倍厚了,再切成細條加辣椒蒜子爆炒著吃,你媽媽與你兩個姑姑不吃,說有氣味,每天將野豬肉切下皮後炒給她們三人吃。白天你太奶奶持一根木棍,帶你媽媽與兩個姑姑去山上挖些可以吃的東西回來。有一種叫硬婆腦的東西,你大姑說,一蔸下去,可以挖兩三斤,梆硬的,盡是粉,生的完全咬不動,你太爺爺就讓我先用熱灰煨一晚上,再洗幹淨煮一上午,拌野豬肉煮稀飯吃。但我們家裏人吃得少,挖回來送二隊的宗親吃。當年你太爺爺最擔心那兩家從外麵城市裏回來的宗親,每次都要送些給兩家。


    有次你太二奶奶跟了去,你太爺爺不放心,半上午也握根棍子找了過去。那次你太二奶奶指揮你媽媽與大女兒挖了茯苓回來。二婆婆說她是根據藥書上寫的找到的,你太爺爺回來便教寨裏的人去挖。有一戶人家,在一蔸樅樹下挖了五六十斤。你二奶奶這些事做不來,隻幫我打打下手。


    你爺爺回來聽我們一說,自責了蠻久,說他真沒想到這茬,做這事他最是輕車熟路的。回來那天,你叔叔學了蠻多他們在山上吃平時不常吃的東西。


    在我們山裏。那些餓死的人其實是自己不靈活,不知道找吃的。你爺爺跟你叔叔他們回來那天,四個男人加你叔叔咯,除了扛了野豬肉外,還背回百多斤魚,你叔叔說這些魚是他們一晚上弄到的,山裏河裏魚蠻多。那次在家住了兩個晚上,他們五個人又去山裏了。你叔叔向你兩個姑姑顯擺,他們在山上完全象小說裏的遊擊隊那樣生活,每到一地,先找個地方搭棚子,這時派幾個人找吃的,他是屬於找吃的那組的。打獵呢就是兩人一組,先圍住一個山溝,然後派兩個人帶著所有的狗進山溝裏驅趕野豬,這次送回的野豬之一就是他一銃幹掉的,當時他事先爬上了一棵樹,那野豬從樹下跑過時,他估計提前量,對著野豬開了一銃,彈丸正中野豬腦袋,野豬還跑了幾丈才倒下。那次你爺爺誇獎了你叔叔膽大心細冷靜,那個提前量掌握得好。還向你太爺爺講了這次帶回來的魚幹,也是你叔叔想出的點子。


    你叔叔去找吃的,發現小河裏的深水潭裏好多大魚,你叔叔坐那潭邊坐了一會,回來喊大家每人砍一大捆竹子背過去,上遊用竹子織成柵欄防止大魚上水,下遊織了一個魚隻能進不能出的魚排,這些山裏人都會。


    當時大家不看好這樣能捕到魚,頂多也就能捕幾條魚。但你叔叔在大家做好這些後,喊大家去摘一種辛辣的野果,大家才想到你叔叔的聰明。摘了不少這野果呼,用石頭在石壁上搗碎後,同時倒入小河,那些魚就往魚排裏衝,一次就捉了幾百斤魚,烤成半幹魚幹背回來的就一百多斤。


    你爺爺這些男人真是好男人,當場吃了魚頭與魚尾,背回來的全是魚身。烤得焦黃,放了鹽,有些孩子分回家直接吃。


    你太爺爺一聽是你叔叔的點子,就誇獎了一番你叔叔,讓你叔叔拿一塊魚來,也是直接用手撕著下酒。還塞了一小塊給你太二奶奶吃。


    對了,那天你太二奶奶聽你爺爺說捉魚的事,第二天要你叔叔去門前小河裏摸兩隻團魚回來煲湯。怪也是怪事,正逢荒年,那些團魚卻又大又肥又多,你叔叔一會兒就捉回五隻,當天煲了兩隻,留下三隻放在家裏一隻水缸裏。過了好幾天才弄了吃,這次是你二奶奶動手收拾的,一部份炒,一部分煲。


    後麵你爺爺與叔叔挖藥,對各地的山熟悉,跟這次經曆有關。


    一隊有個山外新媳婦想晚上偷偷送塊野豬肉回娘家救命,讓她公公發現了,當場打斷了腿,還是你太爺爺聽到消息後帶五老組去看望那媳婦,那媳婦躺在床上喊你太爺爺爺爺,說她當天白天私自空手溜著去娘家看了一下,娘家爺爺奶奶已經餓死了,爸媽與兩個弟弟已經餓綠了眼,躺在家裏起不來,其他人家反正不見炊煙了,回來越想越害怕,估計爸媽與兩個弟弟活不過今晚,就從家裏拿了一塊今天分的肉準備趁晚上有月光回家,救下娘家人,教他們去山上挖吃的。結果讓公公發現了,公公一棍子將她腿打斷了。唉,娘家注定是要絕了。如果爺爺允許她送肉回娘家救命,她爬也要爬回去。


    你太爺爺可能是感念這媳婦的孝心,讓五老組的人將那媳婦接好腿,可能是時間長了,沒接正,後麵就有跛了。這媳婦本是個俊俏媳婦。


    當晚回到家,已經是後半夜了,你太爺爺坐了一會,抽了兩煙鬥煙,便握一根練武時的木棍,身上別一把砍刀,帶你太奶奶和我送過去一塊肉和五斤米,救活了一家人。我們到時,天已經大亮了,他們家人已經全餓暈了,是你太爺爺與太奶奶灌水救人,我升火煮稀飯,煮好稀飯,你太爺爺再加一筒涼水進去,再與你太奶奶用碗盛了給他家的人喝,喝完兩碗才有力氣說話。你太爺爺教了那媳婦娘家爸爸如何找吃的,罵他蠢,門前那棵樹的裏層皮搗爛就可以吃,說完找了把柴刀扶起那男人去門前那樹下砍了幾塊進來,自己撕了一塊先嚼著,公公可能也餓了,撕了一節給大婆婆,我自己也動手撕了一節嚼著,味道還蠻好呢。那戶人家的人不靈泛,這時還不知道自己去撕,婆婆就罵他們有蠢,該餓死,幸虧生了個有孝心的女兒嫁我們程家,這時他們家四人才知道去撕著吃。


    吃了幾塊後,公公才帶他們三個男人去山上認那些可以吃的東西,我跟你太奶奶燒了壺水喝,這家人家裏竟然有茶葉。那女人偷偷摸出兩塊銀元出來感謝我們。說明當時山下有錢也買不到吃的了。你太爺爺他們回來了,背了不少草與葉,還有些什麽根回來,交待他們如何摻一把米弄成可以吃一天的食物。有一種草葉,平時不敢用手摸,摸了半天難受,我們一般是趕緊塗茶油,這次你太爺爺教他們脫下衣服,用衣服袖子包著手去摘那草,回來用水煮一下,再倒掉水,加一點點米,放點鹽,煮了一鍋菜粥,回家公公讓我做了一鍋,是好吃。公公喝了一大碗茶,邊喝茶邊誇我,大媳婦要得,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有泡茶喝的講究。


    你太爺爺可能跟這家人的上輩人有交情,那晚就著月光,直接走到那家人屋裏,有懷疑當年救你媽媽時,那戶人家的祖上幫過忙。後麵好像讓你爺爺跟二兒半夜送過兩回野豬肉。


    程陣霧問奶奶,那個山下媳婦是不是仙伯母,她的右腿有跛。


    奶奶說是的。仙仙那個比霧孫大兩歲的女兒可能是你爺爺的孩子。有傳言,仙仙感恩我們家救了她娘家兩個弟弟和爸媽的命,跟你爺爺睡了。仙仙娘家爺爺奶奶還有伯父一家、叔叔一家全餓完了。傳言是仙仙在你爺爺回家的路上,攔著在草堆裏睡的。你爺爺當年十四晚上一般要回家睡,十六又回木材場做事。但當年你爺爺臨終時沒交待,因此不能肯定。仙仙用身體感恩有可能,你爺爺睡她也不亂輩,也不算扒灰。仙仙公公是家裏佃戶改為程姓,並不是我們程家祠堂子孫。這件事我清楚,我已經嫁進程家了。


    程陣霧說有可能哦。跟仙伯母女兒田方一塊讀小學時,田方對我很照顧,我喊她姐,她說要喊姑姑。我看她好像有些神經一樣,就沒多理她。她讀完小學就沒繼續讀了。現在快做奶奶了吧。我初二時看到她肚子蠻大了。


    我發現爺爺完全是個公子哥性格。我讀高中時,爺爺去一中看我,經常是帶不認識的女人去的。出手大方哦,每次都做好一大缽肉送我那裏,那肉隻是做熟不做爛,咬著特帶勁,讓我跟同學一塊吃。每期一次用炒米粉粘著豬板油蒸好送學校讓我們吃,爺爺說我們那個年齡如果油水不足,讀書容易認死理。味道真好,第一回是爺爺讓我用手揀了兩塊邊走邊吃,在一個牆角跟我說了一些事,再回來全吃幹淨了,虹虹說爺爺喊我走後,同學們完全是搶著吃。不過還好咯,看爺爺讓我揀了兩塊吃嘛,保證了女同學能吃到兩塊了,一個姓賀的同學說他搶了五塊。說到這,程陣霧笑了一下,對奶奶說,如果不是虹虹攔著,當年可能把蘇婭介紹嫁給了這個同學。這個同學父母都不是健全人,生活很苦,我在土地坪做校長時讓蘇婭將學校一個女老師介紹給他結婚,又在經濟上幫了他一把,現在家庭條件慢慢地好些,我到廣州後寫信告訴我他家裏建了新房。


    奶奶說緣分不會亂。霧孫你當年即使介紹了他們也結不成婚。如蘭孫媳,跟霧孫脫了,兩人又離這麽遠,但蘭孫媳偏偏嫁了個她眼裏的變態,沒多久就離婚了,虹孫媳偏偏又去西安做市長了,還在這事上那樣大方。這些都是先天注定的,人力改變不了。能改變的人,一般是沒有根基的人,本就人間浮萍。


    奶奶告訴霧孫,米粉蒸板油這吃法是家傳技法,有利於男孩長個子和女孩皮膚粉嫩。另外如果家裏孩子皮膚出了問題,如長癬或得什麽癢癢的病,這樣吃有用處,當年你爺爺可能是擔心你們在學校得疥瘡咯。三個重孫都讓虹媽做了給他們吃,這板油還是虹爸托人找來的,市場上的不行。


    有可能咯,這次爺爺是帶大隊部一戶人家的媳婦去的。同學們現在還記得,說我們家的人想法獨特,送吃的不是什麽花根薯片水果什麽的,直接是大塊肥肉、板油。虹虹也吃過咯,有次虹虹吃了一塊,我再挾一塊給她時,她說再吃一塊有些多,那肉塊太大了,讓我咬一半給她吃。虹虹每次不肯用一根筷子串著吃,我們兩人隻有一雙筷子,她要用筷子夾著吃,我是用手捏著直接吃。我吃得快嘛,我吃完她將筷子遞給我,讓我來從盆裏夾肉,她咬著沒吃完肉,等我夾完塞嘴裏後才接筷子夾著繼續吃。這次後,同學們就開始開我與虹虹的玩笑,說我們是兩公婆。這是高一元旦後。同學中,好多認為我與虹虹在高中就睡一塊了,有個同學原來分配到四川,後麵效益不行,跑廣東來,現在幫我負責一個電子公司。他老家也我們山裏的,是嶽坑黃家的,高中畢業時帶虹虹回家玩,他是同行的同學之一咯,他一直說我跟虹虹在家裏那次是睡一塊的。奶奶知道是我不肯咯。他說嶽坑黃家跟我們程家祖上有關係,可能是清朝時代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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