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玨當時沒感覺,見到湯卓良再想這句話,隻覺心悸。


    *


    中午,當周玨打著噴嚏從臥室出來,湯卓良已經在警署了。


    湯sir被長官叫到辦公室好訓一通,凱文藉口來匯報才被放過。等凱文也出來,二人去吃工作餐。


    凱文說:「年底了,不止重案組,毒品調查科也來搶這案子,亂成一鍋粥。」


    湯卓良說:「有你指揮,還怕o記拿不下這個案子。」


    「嘩!原來我在你心中這麽高大。」凱文吃了口飯,忽想起來說,「倒是你,昨晚不是去『玉春堂』,摩托車又是哪一出?」


    「路上遇到飆車族。」


    「那人呢?」


    「去過醫院了,沒什麽事。」


    凱文琢磨湯卓良的表情,笑說:「女仔?」


    湯卓良不語,唇邊有淺淺笑意。


    凱文又說:「怪不得湯sir著急半夜call我。人在你家?」


    湯卓良用筷子敲凱文的餐盤,「食你的飯,囉嗦鬼。」


    他不確定,但人的確還在他家。返回辦公室不到五分鍾,他接到了她的電話。


    那邊像路邊挨餓受凍的小貓,細聲細氣地說:「湯卓良,你幾時返屋?」


    「你怎麽了?」湯卓良猶疑地問。


    「聽不出咩?我病了,病得很重。」


    「不知道去看醫生?」


    周玨頓了下,想嚷嚷,出聲卻是帶鼻音的發嗲,「嘩!湯sir好沒人性,淩晨害我差點喪命,轉身便不管我的死活了。」


    誰說的要把他供起來?怎麽又成害人了。女人真是一時一個樣。


    那邊還在不依不饒,「你快返來啊,不然小心變凶宅!」


    知曉有以死相逼的,不曉得還有咒自己死的。


    湯卓良收住笑意,「好。」


    *


    少頃,湯卓良回到六零六室,隻聽女聲從玄關壁櫥後傳來,「湯卓良……」


    周玨裹著被子窩在沙發上,模樣憔悴,語氣幽怨,「做什麽去了,才回來。」


    湯卓良一手提一袋藥,一手提外帶的薏米煲湯,看到這場景,一時竟分不清誰主誰客。他把東西放在茶幾上,不自覺嘆息。


    周玨蹙眉,「什麽呀?不講話。」


    湯卓良用手背探她額頭的溫度,還真發燙。他說:「先吃點東西再吃藥。」


    「我沒氣力。」想扮更可憐些,不巧手中的遙控器出賣了她。


    湯卓良找到一個空角坐下,「那怎麽辦?」


    周玨哪還敢講什麽,鬆了被子,去夠茶幾上的袋子,「沒事,總不能讓你餵我嘛。」


    如果湯卓良接茬,隨口說點什麽話氣氛都會好很多,但他出神了。


    「你很累咩?」周玨問。


    「有一點吧,年底雜事多。」


    「我打擾你了?」


    「明知故問。」


    「既然這樣,」周玨捧著湯盅,目光投向黑黢黢的電視屏幕,「你做什麽讓我來?」


    「我不知。」湯卓良說著摸出一支煙來點燃。


    「你不知?」


    「當時沒想那麽多。」


    周玨將湯蠱遞給湯卓良,後者接過來放在茶幾上,復又拿紙巾給她。擦了嘴,紙團捏在手裏,她說:「反正我也要走的,急著讓你回來,是想當麵say goodbye。」


    「哦。」


    「去趟墓園,之後我有事忙,可能沒機會再見你。」


    「你找的項鍊,我幫你打聽看看?」


    「不用了,我自己的事。」


    湯卓良看向周玨,「待幾天?」


    「就這兩天,還要回去過除夕。」周玨頓了頓,「以前沒機會講,我還有兄弟姊妹。」


    「你六姑的仔?」


    「嗯。其實……」


    「沒事,我不用曉得。」湯卓良起身,「我去倒水,你吃藥。」


    湯卓良買了一袋子藥,還有布洛芬什麽的,雜七雜八一堆。周玨吃了藥,意外講了句,「麻煩你了。」


    她不怎麽會產生麻煩、打擾之類的歉意,現下實在是無話可說了。


    湯卓良也覺得悶。重逢的新奇勁兒一下過去,留給他們的是現實狀況。能怎麽辦呢?他把袋子塞到她手上,說:「我還是送你去吧。」


    「也好。」


    周玨走路還有些不方便,但也不再讓湯卓良攙著,獨自扶闌檻下了樓。湯卓良走在後麵,看她的背影,難免想起從前。這麽久了,那些片段依舊清晰。周圍的人都笑他浮浪,殊不知他好念舊。


    念舊的人不容易過好生活。


    *


    二人上了車,開到岔路口,電台響起《玻璃之情》。


    「從前我會使你快樂,現在卻最多叫你寂寞。


    再吻下去像皺紙輕薄,撕開了都不覺。」


    ……


    不信眼淚能令失落的你愛下去,難收的覆水將感情慢慢盪開去。


    如果你太累及時地道別沒有罪,一生不止一伴侶。」


    還差最後一小段,周玨忽切換了頻道,主持人在播報本埠新聞。


    湯卓良出聲說:「以前還講要去看他的演唱會。」


    「我記得,我臨時去了美國。」周玨朝窗外看去,玻璃上有層薄霧,樓宇都灰撲撲的。她放低聲,「可惜現在沒得看。」


    「有點遺憾。」


    「也許吧,很多事就是講時機的,為做成一件事難免要放棄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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