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人?說來聽聽。”郭嘉一聽,來了興趣。


    “雁門張遼。”司馬黎答道。


    郭嘉撇撇嘴,不在意道:“未曾聽說過。”


    “你未曾聽過他的名字也實屬正常,畢竟他還年輕嘛……”司馬黎擺了擺手,也不以為意。


    張遼,曹操的五子良將之一。最著名的戰役當屬合肥一戰,他率領八百步卒突襲孫權十萬大軍,而孫權險被活捉。於是乎,這便是“江東小兒聞張遼之名而夜不敢啼”的典故了。這等戰績,即便是中國五千年曆史中,也難找出幾個與其不相上下的猛將。


    司馬黎總以為張遼該是個長胡子老臉大叔,差不多與關羽曹操他們一般年紀,得是個“五零後”,卻從未曾想到他會是個年輕有為的帥哥。若非聽董卓親口所說,恐怕她絕對不信。


    “有多年輕?”郭嘉也不信。


    畢竟呂布就很年輕了。


    司馬黎扭頭看了他一眼,笑道:“和你差不多。”


    郭嘉臉上瞬間寫滿了無數個“不高興”,像個小學生一樣,最討厭被別人拿來比較,即便是年紀也……


    “年輕的奉孝,快來告訴我,有這樣一個武將守在董卓左右,你要扶霜怎麽實現你的離間計?”司馬黎笑著湊近了些許,誘哄道。


    “她自有辦法。”郭嘉的嘴角翹了翹,勝券在握。


    “你就這麽篤定?”司馬黎回想了一下這幾日扶霜的狀態,並不看好。而郭嘉儼然一副甩手掌櫃的做派,怡然自樂。


    勾引董卓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扶霜既要避開呂府的耳目,又要過了張遼那一關。見到董卓後,她還得說服他,帶她離開呂府。


    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沒有智商簡直活不下去啊!


    郭嘉這次雖然苛刻了些,卻也很有當老板的風範——交代給你的任務,不管用何等方式,都必須毫無差錯地完成。


    司馬黎從扶月那裏出來之前,已向她交代好,莫要踏出房門一步。另有一名婢女候在她門前,呂布的親信亦守在附近,是為人證。扶霜若以扶月的身份潛進賓客更衣的廳室,再容易不過,若是有人看見,隻管說他們是天太晚看得花了眼,說得再玄乎點,就是撞了鬼了。


    難就難在,要如何說動董卓。


    “我猜扶霜大概會說,呂布若是肯真心為董卓效忠,就勢必會答應董卓討人的要求。然則……”郭嘉說到此處,“然則”之後的內容不問可知。


    若是呂布不肯交人,董卓隨便找個由頭就能把他辦了。即使他肯將扶月雙手獻上,心中也定然不會心甘情願。呂布是個心氣極高的人,何況這種自戴綠帽的行為,哪個男人做了會覺得麵上有光呢?


    不僅如此,他也會淪為整個西涼的笑柄吧。


    “還好董卓早就對呂布起了疑心,”司馬黎說著,斜目看向郭嘉,涼涼道:“不過,你了解的倒是多得很呐,連扶霜會說些什麽都能料得到。”


    郭嘉見她在意,輕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眉梢間都帶著一抹揚眉吐氣的韻味,他道:“誌才養出來的人,自然也隨他幾分性子。再加之扶霜自有的少女風情,定能激起董卓的憐愛之心。”


    司馬黎並不把他的撫慰當一回事,撇過頭去不接腔。


    是了,她不會取悅男人,也不知有何討好男人的技巧,所以在她看來,搞定董卓難如登天。但若是扶霜前去,定然沒有她想的這樣難。


    見她一個人扭頭蹲在牆角裏悶著,郭嘉不禁探過身子,試圖伸手捏捏她的鼻尖。然而她見他的手伸過來,下意識張口咬去,卻被他巧妙地避到了一邊。


    當夜,司馬黎回到自己的住處時,房中空無一人。


    扶霜還未回來。


    她等了片刻,終於還是熄了燈獨自休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在半夢半醒間聽到開門的輕響,深夜的冷風也趁機溜了進來,令她清醒了些。


    司馬黎坐起身,睜開眼睛,看到門前有個窈窕的身影,十分熟悉。來者悄無聲息地走進屋裏,然後背靠著門緩緩滑下身子,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扶霜?”司馬黎試探著問道。


    扶霜聽到她的詢問,身子似乎顫了一下,她“嗯”了一聲算作應答,慢慢地試著從地上站起來。


    察覺到她的意圖後,司馬黎順手拿起放在床邊的油燈,正要點亮時,扶霜啞著嗓音阻攔道:“別點燈……別點。”


    司馬黎拿著燈的手頓了一下,又將它放了回去。


    無需多加猜想,也知扶霜今夜經曆了怎樣的蛻變。


    黑暗中,扶霜扶著門框慢慢站了起來,透過灑進室內的月光,司馬黎勉強看得出她正腳步虛浮地行走,而後筋疲力盡地摸著床沿躺下。


    這期間,司馬黎未發一語,她靜坐著,暗想董卓時代大概就在今夜開始緩緩落下帷幕了。


    興奮與不安,還有因扶霜而起的無奈感慨,輪流穿梭在司馬黎的腦海中,使她幾乎一夜未眠。翌日一早,她從床上爬起來時,瞥見扶霜依舊保持昨夜的姿勢,背靠著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仔細看了看扶霜的身體,仍在微微起伏,呼吸平穩。司馬黎想了想,扶霜每日隻需做些給花草澆水的工作,她今日無事,可以代扶霜打理一番。


    她揉著依舊興奮的腦袋,打了個嗬欠朝扶月房中走去。此時扶月也早已醒來,正坐在鏡前梳洗。


    見她來了,扶月放下梳篦,散著長發迎了上來。


    “阿黎,昨夜可出了什麽事情?妹妹她怎樣?”扶月眼底也泛著淡淡的青色,略顯疲累,大抵也是擔憂一夜,無法入眠吧。


    司馬黎思索了一瞬,才緩緩答道:“昨夜應是一切順利,扶霜此刻還在安睡。”


    扶月像是安慰自己似的鬆了口氣。


    “呂布呢?”司馬黎瞥了一眼,床褥還是亂的,也不知呂布昨日是否在此留宿。


    “君侯他昨日亦喝多了,並不知道……董卓那裏如何。你來時,他才剛離開不久。”扶月歎道。


    “今日便可見分曉了。”司馬黎淡淡地說了一句,無意間低頭一瞄,留意到扶月雙手正絞在一起,骨節微微泛白,手指還在微微顫抖。


    她寬慰道:“不必擔心,呂布不會懷疑是你勾引了董卓。一來,有人證證明你昨日未出房門一步;二來,扶霜定央求過董卓,不會提起昨夜之事。”


    扶月聞言,細細地長舒一口氣,絞著十指的力道輕了些,卻還是緊張。


    司馬黎隨意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鬆,慰道:“你也再去休息片刻吧,莫讓呂布看出你的疲態,生了疑心。”


    扶月點點頭,有些六神無主地回到了榻上躺著。


    待她睡著了,司馬黎便帶上房門,往花園裏走去。


    她還特地繞了個遠路,經過郭嘉的房間時,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便知他還未起,腹誹他一句懶豬,才踱到園中澆花。


    待到晌午,她又在廊下碰上了扶月。


    扶月休息了半個上午,氣色恢複了些許,此刻正端著一碗湯,大約是給呂布送去。


    她被司馬黎撞了個正著,端著碗的樣子還有些羞赧。


    見她這副模樣,司馬黎愣了愣,仿佛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扶月抿了抿唇,解釋道:“我做了些清湯,想給君侯送去解酒,順便……探一探他的態度。”


    “如此,”司馬黎點點頭,又道:“我與你一起去吧。”


    扶月沒有異議,兩人一前一後走了沒兩步,便來到了呂布的書房外。


    “君侯還在猶豫什麽呢?”一道熟稔的聲音透過薄窗傳來,司馬黎和扶月都為之一怔。


    郭嘉也在裏麵。


    呂布鮮少在白天召見他,司馬黎與扶月交換了一個眼神,暗暗料定他們多半談論起了董卓。


    過了片刻,呂布的聲音才緩緩響起:“你以為,他討要扶月,隻是為了試探我的忠心?”


    司馬黎聞言,瞥了一眼斜前方的扶月,見她的笑容斂了去,神色平靜地聽著裏麵的動靜。


    然而郭嘉接下來的話,又奪走了她眸中最後的光彩,使她的臉色也愈加蒼白起來——


    “長安城中誰人不知君侯數月來寵愛一名名叫扶月的美姬?有心之人自然記得起扶月夫人曾是陛下賞給董卓的禮物。至於她為何會被送到君侯這裏來,也不過是個錯誤。董卓心裏好奇,也自認為要回原本就屬於他的東西,是理所應當,若是君侯連一小小美妾都舍不得交還,董卓怎會不疑您對他的忠心呢?”


    郭嘉的話字字在理,一句一頓,條理清晰。


    雖知他是故意對呂布這樣說,也知他的一番說辭不過是為了激化呂布與董卓之間的矛盾,可扶月還是僵在了那裏,隻輕輕顫了一下睫毛。


    呂布並沒有立刻出聲,他似乎被郭嘉說服了。愈來愈久的沉默似乎噬去了扶月最後的期望,她緩緩閉上眼睛,似乎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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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嘉的聲音又悠悠響起,他道:“所以,君侯無需斟酌了。您才剛向董卓示弱,而他卻未必對您放下戒心。若是此時拒絕順從他,君侯的處境將更加被動。如此,也就來不及籌謀日後之計。君侯莫忘了,董卓刺在您身上的傷,還未痊愈啊……”


    他話未說完,呂布慍怒的聲音便喝止了他:“夠了!”


    聞聲,扶月睜開了眼睛,隻聽呂布說道:“你不用再說了,此事我是不會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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