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見過仲達?”戲誌才奇道。


    曹操笑得有些狡黠,開口道:“當年曹某承蒙司馬太守舉薦之恩,曾去府上登門拜訪。隻是當時二公子還在繈褓之中,必定不記得曹某。可是曹某卻還印象頗深,今日一見,仲達果然長成了可造之才!”


    他口中的司馬太守,即是司馬懿的祖父司馬y。當年曹操就是被任職潁川太守的司馬y舉為孝廉,在洛陽做了北部尉。他年輕時也是個桀驁不羈的青年,不修學業。沒有人認為這樣的曹操有治世之才,然而就在他剛滿及冠之齡時,即被司馬y舉薦,他對曹操而言就是伯樂先生。


    “懿不敢自居。”司馬懿以晚輩的恭謙姿態回道。


    曹操.爽朗地笑開了,他說:“仲達不必自謙。司馬家每位公子,曹某都記得。長子伯達以見識過人,足智多謀聞名於天下,但以仲達之資質,有朝一日你的才能必超過汝兄。”


    聞言,司馬懿表麵上雖然並無異樣,可站在他身後的司馬黎倒是瞥見他袖中雙手收得緊了些,心中必有觸動。也難怪,她跟著他這麽久,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拿他做這樣的比較,所謂英雄識英雄,這話不假。


    “倒是與司馬女君初次見麵,你們兄妹二人長得真像。”曹操沒有忘記未曾有機會開口的司馬黎,她還是第一次被這樣的大人物突然點到名字,心中緊張了一瞬,然後才見禮道:“司馬黎見過將軍。”


    “下雨了。”一聲淡淡的清歎在身後響起,回過頭一看才知郭嘉已經踱到了門邊,伸手向外探去,接到了數滴細雨。


    “初春雨寒,你就不要站在那裏吹風了,快過來把棋局下完。”戲誌才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地說道,倒像是催促一個貪玩的孩子回來學習。


    郭嘉聞言便折了回來,邊走還邊說:“我哪裏像你說的那樣弱不禁風。”他搖搖頭,經過司馬黎身邊時,轉過頭對她輕輕做了一個口型,說:“別聽他的。”


    她將目光轉向一邊,裝作沒有看見。雖然,在她的印象中,郭嘉的身體一直不錯,隻是看起來有些羸弱。


    他走回去和曹操繼續坐在那一盤未完的棋局前,沉心對弈,而戲誌才則站在一旁無聲觀戰,司馬懿也不拘束,坐到一邊拚起了茶。隻有她覺得有些悶,一時間,書房裏隻聽得到外麵的細雨聲,和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輕響,她甚至聽得出每一次都是誰放下了棋子。


    曹操落子有力,而郭嘉隻是輕輕一點。


    在這一派安靜的和諧中,卻總缺少了什麽。至少,他們四個人給她的感覺,像是在等什麽人。看曹操與郭嘉下棋,不過是一種有耐心的表現。她知道,司馬懿之前所說的“入棋局”絕對不是站在這裏觀戰,在她看來,這裏還缺少一個人,沒有他在,這棋局便開不了盤。


    <a id="ads" href="/">【本站首發,最快更新】</a>


    不知道還有什麽樣的人物,能值得他們這樣等待。


    畢竟,這間屋子裏已經聚集了一個時代的開辟者,和一個時代的終結者。


    “可是覺得無趣了?”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些細雨與枝葉纏綿的柔和感,戲誌才壓低了嗓音,已經走到了她身邊坐下。


    她搖了搖頭,問道:“先生不繼續觀棋了?”


    戲誌才也搖了搖頭,笑道:“突然認為,隻要知道結果就好了。”他看了一眼正在對弈的二人,又轉過頭來說道:“那日在文若的院子裏,也曾見到你,隻是不知你就是仲達的妹妹。”


    司馬黎抬眸看了他一眼,正不知如何接話,就聽到不遠處的郭嘉突然開口說道:“誌才,你來替我下這盤。”


    他說完直接站起身,真的沒有再下的意思,而曹操依然坐在那裏,勾起一抹笑容,似是覺得什麽事很有趣。


    對於郭嘉沒有預兆的任性,戲誌才也很無奈,他問道:“怎麽又不下了?”


    “將軍方才看似被我步步緊逼,可卻有瞬間逆轉局勢的魄力,現下我已無著了,你來。”他邊說著,邊朝這邊走來,要跟戲誌才換換位置。


    “這……”戲誌才被他拉起來,不得不朝那殘局走去,轉頭笑罵他道:“我看你是想讓我在將軍麵前出糗。”


    此時,郭嘉已經在他之前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不以為意地回應道:“那又何妨?”


    聽到他無賴的話,曹操又落下一子,撫掌而笑。他看出了郭嘉逃離棋局的真正企圖,也就容他耍賴。


    郭嘉看著戲誌才迫於無奈地拿起一枚白子,雙眉蹙著看向棋局,開始猶豫的樣子,淺淺地笑了笑,然後轉過頭對司馬黎說:“阿黎……”


    自那日送他出城之後,也沒過幾天。她還沒拿定主意要何如與他相處,又害怕他說些讓人心亂的話,她隻好率先開口,說道:“還記得你說過,與曹將軍初識是在洛陽。”


    “嗯。”他應道,眼眸裏帶著笑意。


    誰知,曹操的聽力也是一等一的牛氣,聽到她說的話後,他又放下一子朗聲道:“奉孝,你若把曹某當年的糗事說出來,我可不會饒你!”


    郭嘉聽了他的“威脅”,忍不住輕笑出聲來,隻說道:“在嘉看來,將軍當日之舉非但不糗,反而頗有英雄膽色。”


    “曹某至今都是一介流亡之徒,何擔英雄之名。”曹操卻不笑了,他淡淡地說。


    “將軍此言差矣,”郭嘉聞言站起身來,又朝那戰局邊走去,隻聽他聲線溫潤,娓娓動聽:“時至今日,關東軍仍駐守一方,而董卓……”


    司馬黎靜靜地看了一眼他離開的背影,餘光掃到一直以來保持沉默的司馬懿。他也站起身,卻是悄無聲息地朝書房外走去,而她思忖了一瞬也跟了出去。


    “我出來如廁,你跟來做什麽?”司馬懿走在前麵,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跟在他身後。話雖如此,他的腳步也沒停,司馬黎也隻好跟著他繼續向前走。


    她沉吟了一下,終究還是問道:“這是你們男人的棋局,為什麽要帶我來?”可話一出口,她便有些後悔,心中劃過一道預感——司馬懿的下一句話,即是把她拉進漩渦的繩索。


    “誰說這隻是男人的棋局。”終於,他的腳步停了下來,隻是因為到了廁門前。他轉過身來,兩人麵對麵站在這奇異的場景裏,竟然都沒感覺到有何異樣。


    司馬黎蹙了蹙眉,不確定他的意有所指又是什麽。


    莫非還有女人?


    司馬懿說:“你剛才聽懂郭嘉說的什麽了嗎?”


    “你是指有關曹將軍的?”


    他點點頭,眸中瞳色深了幾許。


    “如若我猜的不錯,他們第一次見麵應該是在曹將軍刺殺董卓失敗之後,被呂布追殺,此為’亡命之徒’的由來;後來董卓西遷長安,關東聯軍遠據於冀州,無人敢來出兵,隻有曹將軍率領輕騎數千人起兵討伐,隻是實力懸殊,他慘敗而歸。由此他才會說自己是流亡之徒。”她看向別處,一邊回憶一邊輕輕說道。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司馬黎睨了他一眼,說道:“我每日出門遛馬,自然沒少聽說這些事情。”


    倒是司馬懿,整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能知曉這些時事,實則隱藏太深,不知以一副麵癱相騙過多少人。


    “所以,這’棋局’的前提已經有了。”他說。


    看來,這棋局的目的則是曹操的翻盤之戰,就像郭嘉剛才所言,曹操有著能瞬間逆轉局勢的魄力。縱觀他這一生中數例知名戰役,皆是麵臨強敵,幾次都遇上全麵崩盤的危機,卻總能在最後重掌大局。


    她皺了皺眉,疑惑道:“執子的人也到了。你想說的該不會是……隻差’棋子’就可以開局了吧?”


    “你猜。”司馬懿留下輕飄飄的兩個字,轉身進了廁室,而她又不能跟進去,隻能無語望天。


    雨還未停,稀稀拉拉地從空中落下,地上的積水散發著有些冰冷的寒意,廊下吹過的風帶著水汽,沾濕了裙擺。天色愈來愈暗,她在走回去的路上看見房間裏已經點上了燈光,點燈的人有著雋逸的身影,被映射道絹窗上。


    郭嘉俯身將燈盞放在了門前的案幾邊,等他直起身時,抬頭便看到司馬黎走到了門前。他鬆了一口氣:“這麽久才回來,還以為你又迷路了。”


    她抿了抿唇,還未開口為自己正名,一個侍人便走了進來,向戲誌才稟報道:“公子,卞姬已到。”


    他的話音一落,幾乎是所有人都抬頭向門前看去。司馬黎便知道,他們一直在等的人到了。隻是她沒有想到,這人是個女子。


    一個身穿深緋色鬥篷的女子俏然出現在雨幕裏,她的身邊有一個隨從的侍者為她打傘。鬥篷的帽簷遮住了她半張臉,隻露出胭脂色的紅唇,唇峰優美,暗沉的天色也因她的出現變得明亮。她微微翹著嘴角,以一副清絕傲然的姿態走進眾人的視線。


    “卞罌,見過諸位。”她抬起雙臂,露出瑩白皓腕,將鬥篷的帽子緩緩摘了下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先謝郭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裴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裴嘉並收藏先謝郭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