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眾人齊聚一堂,歡聲笑語中已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季無欲微醺著臉,像是打了話匣子:“想當年我跟著你們師公走南闖北,什麽天之驕子,什麽大能高人,見到我們還不是得點頭哈腰……”


    “你們信嗎?”易山起哄道。


    “不信!闕中誰不知師尊足不出戶,隻曉得舞文弄墨。我猜這次迎接小師叔回來,怕是師尊第一次出遠門吧。”


    “不對……師尊還是個護花使者,別忘了滿院的花草,可都是師尊的傑作。”


    “嘿,你們可別小瞧師尊,你們看他,說大話都不帶眨眼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其樂融融,足以見得師徒們感情極深,哪怕初來乍到的瘋子狸都不知不覺融入其中怡然自樂。


    “一個個目無尊長,真是白養你們了。”


    季無欲佯裝嗔怒,卻並無半點責怪,反而望著眾人眼神中充滿了慈愛,恍惚中似乎回憶起當初剛見麵的場景。


    那時還沒有玄凰闕,此地隻是名為易家村的普通村莊吧……顧玄之抱著繈褓中的趙無妄,帶著他遊曆路過,正巧碰上村莊遭受妖獸肆意屠戮……隻剩下這些孤苦無依的孩童蜷縮在村中的角落。


    季無欲見狀於心不忍,及時出手才得以讓這些孩子幸免於難……後來他們一起隱居在此,隻是沒想到一晃這麽多年過去。


    “咳咳……”


    季無欲突然輕咳幾聲,收斂了笑容,桌上的氣氛隨之嚴肅起來。


    “小明怎麽還沒回來?我記得出門前,你們不是說他去山上采花,為了添置後院花園嗎?這都過去多久了還不回來?”


    眾人聞言瞬間清醒,一個個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更不用說抬眸與季無欲對視……


    “問你們話呢?還有源脈又是什麽情況!”季無欲的聲音高了幾分,嚇得九人一陣哆嗦。


    “師尊莫要生氣,我們隻是想要給你個驚喜。”易雲怯生生的回應。


    易山見有人出聲,隨即輕聲附和道:“師尊放心,算算日子這兩天應該就回來了,況且易明哥向來膽大心細,不會有事的。”


    季無欲聞言這才稍稍安心,擺擺手道:“罷了,難得你們一片孝心,今日無妄剛回來就免去責罰吧……”


    易雲頓時鬆了口氣,杵了杵趙無妄的胳膊,當即將話題轉移:“小師叔,你給我們講講在天獄的經曆唄。”


    “是啊,小師叔,裏麵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或許是年齡相近的緣故,幾人麵對趙無妄時,沒有那麽大壓力,反而是崇拜中多了幾分親切。


    “不知怎麽形容,隻是現在回憶起來,覺得痛並快樂著,你們想去嗎?”


    “想!”易雲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小師叔,我們也想!”


    眾人灼灼的目光聚集在趙無妄的身上,借著酒勁燃起心中的雄心壯誌,臉上洋溢著迫不及待的決然。


    “想什麽想,一個個不掂量下自己幾斤幾兩,那是你們能去的地方?”


    季無欲黑著臉,說的話如同一盆冷水潑在幾人的心頭。他是希望弟子們修行,可不代表同意他們去那九死一生之地冒險。


    趙無妄所見略同,不過為了不打擊眾人的信心,還是委婉道:“可不是誰都能前往的,除非你們能證明自己的資格。”


    “什麽資格?”


    “至少初窺門徑氣靈境!”


    “啊——”


    眾人頓時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要知道整個大公鎮能到氣靈境都屈指可數,而他們要達到氣靈境,那得猴年馬月?


    況且,他們並不是沒有嚐試過修行,可這太難了……堪堪覺醒氣源就像一道天塹將幾人拒之門外。


    否則也輪不到廖超在他們麵前威風凜凜,說到底,對方也不過是個未覺醒氣源的武者罷了。


    “知道難了吧,還不滾去睡覺,盡想著有的沒的。”


    此時,季無欲酒意全無,連連催促眾弟子回房休息。他慌啊,真怕再聊下去,趙無妄越玩越大……


    即使易雲九人意猶未盡,奈何在他鐵青的臉色下,終究是戀戀不舍各回各房。


    “師弟,能不能收斂點,這才剛回來就搞得闕中雞犬不寧的。”


    “不是師兄請我來的嘛……”


    季無欲一時語塞,心虛道:“行行行…那得可得替師兄看著點,這些孩子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自然,畢竟我既是他們的小師叔,也是如今玄凰闕的闕主。”


    “嗬——我還是你師兄呢!不過你可得聽我一句勸,若真要有所抉擇時,比如區區一條源脈,能給就給了嘛吧,沒有什麽比性命重要。”


    “今日一座源脈,然後得一夕安寢,那他日呢?我印象中的師兄可不是這樣的。”


    趙無妄望著季無欲感覺熟悉又陌生,雖然他不曾參與師兄的前半生,可從老爺子的隻言片語中,能聽得出師兄從前,是怎樣的殺伐果斷。


    怎麽如今盡想著息事寧人?


    季無欲豈會不知其中的道理,可正因為他親身經曆修行之殘酷,才更迫切的希望他所在意的那群孩子,不會過上朝不保夕的日子。


    “唉,年輕真好……昂揚的鬥誌似有燃不盡的激情。”季無欲突然感慨萬千,而後似笑非笑道,“我代各弟子先謝過闕主師弟。”


    趙無妄恍然大悟,原來是在這套他話呢,一不留神竟被擺了一道!


    恐怕師兄早就料到,玄凰闕遲早會出世,卻不想獨自承擔這因果,故而才迫不及待的找他回來吧。


    “師兄好算計啊——”


    “不知道師弟在說什麽。”季無欲一副無辜樣裝傻充愣,旋即岔開話題道,“差點忘了,師尊的書信還需要你親啟。”


    話音剛落,他便屁顛屁顛的起身,也不管趙無妄有沒有跟上,快步走向書房。


    “你自己看吧,我先回房休息了,唉,這一天天的真累,總算能睡個好覺了……”季無欲裝模作樣的伸伸懶腰,遞過書信便逃似的轉身離開。


    “你這……就不能多裝一會……”


    趙無妄撇撇嘴,心有不滿的打開明顯被開封過書信,裏麵隻有簡單的一句話:雲雀穀裏立新闕,他日自會再相見。


    “雲雀穀,這是在哪裏?”


    趙無妄喃喃自語,腦海中搜索片刻,麵色逐漸陰沉,最後咬牙切齒低吼道:“季無欲,你也配為人師表!”


    據他所知,雲雀穀似乎離七絕觀並不遠,而在他前往天獄的那一年,七絕觀突然對外宣稱將其納為版圖,將用來存放曆代觀主棺槨。


    如今要去那裏建立新闕,與刨人祖墳無異,對方豈會善罷甘休?故而就算狂獅門不來犯,玄凰闕也必有一劫。


    甚至他不得不懷疑,所謂玄凰闕有源脈的消息,就是這腹黑的師兄故意放出去的,是逼著他盡闕主的職責?


    不過有一點令他百思不得其解,老爺子為何偏偏將那裏,作為建設玄凰闕的新址呢?


    “算了,幸好是七絕觀,本就有恩怨談不上良心不安,抽空去一趟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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