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處理三個患者,時間已經快到中午,說了第二天再灸的馬船工終於來了。


    一到金針堂就嚷嚷:“小郎中,你這燒手的法子能用,我的脖子能動,手臂也能動。


    好成這樣還不行,今天一定要給我做大一些的艾柱,再給我紮幾針,好好把堵的地方給捅開!”


    馬船工已經知道自己病情怎麽回事,自顧自就把治療流程給安排好了。


    顧沐雲笑了笑:“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次就把河道裏的冰捅開,水太猛身體會受不了?”


    馬船工用已經能抬舉的手拍著胸脯道:“我肯定扛得住。”


    行,紮就紮!


    顧沐雲還是先給他做艾灸,馬船工耐著性子燒完那一盤幾十棵小艾粒,就說還要紮針。


    小腸經的路線從手走頭,位於肩胛骨上的天宗穴屬於小腸經的下遊部分。


    若由於經絡不通所造成的上肢病症,就可以在天宗這裏來拔塞子放水,也就是刺血拔罐。


    以前拔罐效果不佳是因為淤堵在前段,如今經過艾灸,河道冰化已經開始通暢,顧沐雲就在天宗穴三棱針點刺拔罐,把寒氣拔出來。


    這一通操作直接讓馬船工滿意,他活動著更加靈活的胳膊,大方取出兩串錢:“昨天的診金我一並付了,你們可要看清楚,一文不少。”


    顧沐雲隨意掂了掂,微笑點頭:“是,一文不少!”


    現在她什麽本事沒有多學,就這掂錢的本事見長,隨手拿一下就知道多少文,誤差不超過三個,不是天才,唯手熟爾。


    難怪大家拿著幾百個銅錢交易不用數來數去,隻這樣掂量就出來了。


    等馬船工走了,早就不耐煩的水萍使勁擦著竹席,撇嘴道:“小姑,他的診金本來就是二百文,看他那輕狂樣,好像多給了一文似的。”


    顧沐雲挑了一下眉:“你在東院沒學忍氣?”


    水萍從十歲就在東院當丫鬟,一共幹了三年,按理她應該很會察言觀色才對,可水萍卻是一個直性子,半分氣也不願意受。


    在金針堂這裏,有的患者見顧沐雲年輕難免不夠尊重,顧沐雲在現代已經習慣,可水萍反而在旁邊一個勁的黑臉。


    說起東院,水萍又撇嘴:“我在東院當丫鬟也是憑力氣吃飯,東院又沒白給錢,我憑啥要看她們臉色,要我做活我就做,不要我做,我就上碼頭跑腿送信去。”


    “你呀,就是太直了。”顧沐雲搖頭輕笑,然後話鋒一轉,問道,“你在東院待了這麽久,肯定對那裏挺熟悉的,跟我講講東院那幾房人的情況吧,他們都是什麽樣的人!”


    其實水萍之前說過東院的事,花堂嫂也有提,但顧沐雲沒有特意詢問每個人的脾氣秉性。


    水萍撓了撓頭,想了會兒說道:“東院那邊人挺多的,不過我大多數時候都在三房這邊幹活,其他房的具體人事也不是很清楚。


    我隻知道大房有三十幾個人,大爺爺死了、二爺爺死了,三爺管著鋪子,四爺爺是在縣衙裏當差,一年半載回來才一次。


    下麵還有幾個伯父叔叔……巴拉巴拉!


    三房的爺爺是族長,也就是三老太爺,三老太太是個麵善的,平時很是謙和,我在她院裏當做雜事的粗使丫鬟,很少打罵,不過銀錢上也沒有多給一分。


    五房老太太看著就比較嚴厲,對家裏下人也刻薄,其他的那些嬸子奶奶我就不太清楚了。”


    水萍說自己不清楚,可還是把各房各家近百口人分得明明白白。


    濾過那些阿貓阿狗遠親旁支,顧沐雲整理了一下有用信息,那就是大房出了一個叫顧檀亦的舉人,自覺高人一等,跟其他幾房不怎麽和睦。


    至於其他人,顧沐雲也沒有仔細記,東院大小加起來近百口人,目前還留在東院老宅的人不到一半,其餘都在縣城置辦房契,經營產業,每年回來到祠堂上香祭祖,死後埋回祖墳。


    留在關口鎮的顧家正支隻有大房顧硯山,三房老太爺和五房老太爺這幾家人。


    也是這些人在打理族中祭田之事,捏著祠堂,卡著顧家兩院幾十號人的生和死,已經有些忘乎所以了。


    顧沐雲正跟水萍在後麵閑聊著,前堂就來了人。


    因為患者差不多都走了,顧二伯帶著小陸子去藥房買艾葉,準備晚上做艾絨和灸條,前堂裏隻有翠青在。


    來人是個老太太,穿著深紫色的衣裙,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的表情嚴肅而冷漠。


    她走進金針堂,環視一圈,最後將目光停留在穿著醫女服裝,正收拾東西的翠青身上。


    “你就是顧沐雲?”老太太開口問道,聲音冷冰冰的。


    “請問您有何事?”翠青直起身來,禮貌地回答道。


    老太太盯著翠青:“三老太爺和五老太爺要見你,你現在就跟我走!”


    翠青一聽是東院的,想到前兩天花堂嫂還來說東院要找水萍回去上工,現在又來找自家姑娘去,肯定沒好事。


    她丟下東西敲響掛在門邊的雲板:“對不住老太太,我是丫鬟,這事得聽主子的。”


    一聽自己認錯人,婆子頓時羞惱:“你不是顧沐雲,亂應什麽話!你讓顧沐雲那丫頭出來。”


    後院裏,水萍一聽雲板聲音,趕緊往前跑:“小姑,恐怕又有病人來了。”


    可才出二門,就看見正跟著翠青拉扯著,還想往後院走的婆子。


    “黃五太奶奶!”水萍喊出婆子的稱呼。


    來人是五房的五老太太,說是老太太,其實年紀也就五十多歲,比大伯母盧氏還小。


    果然如水萍描述的一樣,五老太太很嚴厲。


    坐著診堂的椅子就好像自己坐在公堂上,看向顧沐雲的眼神都帶著居高臨下。


    顧沐雲神情淡淡的拱手一禮:“顧沐雲給五奶奶問安!”


    五老太太鼻子裏哼一聲:“你這是什麽禮?”


    顧沐雲直起身子,目視對方:“五奶奶覺得這是什麽禮?這是拜人的禮!”


    拜人的禮,難道還有拜鬼的禮?


    五老太太本來端著架子,立即一拍旁邊案桌,怒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既然是晚輩,知道我是長輩就該跪下好好行禮,你是沒人教過嗎?”


    顧沐雲一下就垮了臉,連基本的禮貌都不裝:“要是五老太太覺得受不起我這個君子禮,那就請回去吧,你名下的兒孫多,天天在你麵前跪個夠!


    翠青,這地再掃一遍,還要用石灰水撒過,再除除毒氣!”


    跪,跪了你們就能給我一條活路?


    你們在顧廷柏夫妻入祖墳時故意為難,就已經斷了這條路。


    我行禮是我的教養,不是你的體麵,還想蹬鼻子上臉,一個連親戚都不是的陌生人,還想我跪,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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