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們和陰差們到處追擊已經來到人間的鬼民,人鬼合力之下,終於將大多數鬼民驅趕回了九幽。


    江取憐眼見大勢已去,身形幽然飄動,出現數個血紅色的殘影,虛實難分,他的冷笑聲亦從四麵八方傳來:「宗子梟,你欠我的,我一定會來向你討。」


    那些紅色殘影如鏡花水月,風一吹,就彌散在了夜空中,江取憐亦消失了蹤跡,好像從不曾來過。


    被撕裂的五道地縫最終被山河社稷圖閉合,鬼門關終於關上了。原本會演變成人間的一場浩劫,卻因為社稷圖再現人間而意外化解,隻是,危機並沒有過去,所有人都如臨大敵地看著範無懾。


    範無懾收回社稷圖,死死盯著解彼安,薄唇幾次嚅動著想說些什麽,卻沒有一個字泄出口。


    他知道這個人不會跟他走,永遠都不會,因為他總是那個被背棄的,需要拚了命地去追、去抓、去綁縛,才能讓他們不分開,否則這個人就會像從前無數次那樣,遠遠地拋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前世今生,愛恨交纏,過往種種回想起來,他的心口撕裂般地痛。不能怪他兩世都迷信力量,因為隻有絕對的力量,才能將這個人控製在掌中。


    何其可悲。


    範無懾深深地看了解彼安一眼,想要將這張臉印刻在眼中那般用力地一眼,最後,他禦劍離去。


    解彼安張開嘴,卻隻是吸了一口陰森的寒氣,同樣一個字也沒能說出口,隻是眼框突然感到灼熱。


    「無常,別愣著,很多鬼民已經跑去村鎮了。」夜遊突然閃現在解彼安身側,催促道。


    「……對。」解彼安仰起頭,白玉麵上罩著一層清冷的月光,「眾陰差聽令,天亮之前,務必將所有遊魂帶回九幽。」


    「是。」——


    在處理完從鬼門關跑出的所有鬼民後,解彼安將蘭吹寒帶回了酆都城的蘭園。


    蘭園常年有劉氏夫婦打理,此時夏意正濃,園中百花綻放,爭奇鬥豔,景色十分醉人,隻可惜無人欣賞。


    倆人麵對而坐,神色一個賽著一個的凝重,久久沉默著,千頭萬緒,已經不知從何說起。


    「赤帝城一戰後……」蘭吹寒率先開口了,「發生了不少事,我們一直在想辦法救你。」


    「『我們』,包括李不語嗎。」


    「嗯,此次我也向仙盟借了人,否則連這些人都湊不齊,赤帝城一戰,實在是損傷慘重。」


    李不語這個名字讓解彼安心頭梗了一下,倆人之間還有前世的殺父弒母之仇沒有了斷,但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先返回冥府。


    「這次的事,讓李不語的威信和名聲都大跌,畢竟是李不語發出的英雄令,死傷這麽多,自然會遭到埋怨,再加上祁夢笙說的那些話……」


    「祁夢笙說的都是真的,李不語確實吃了寧華帝君的人丹,也確實將寧華帝君的魂魄壓在點蒼峰。」解彼安搖了搖頭,淡道,「我現在懷疑,那個最開始死在蜀山腳下的李不語的師侄孟克非,很可能跟也跟李不語有關。」


    他們當初就是因為孟克非的死,才會去蜀山調查竊丹魔修,進而引發了後來一係列的事,因果循環,環環相扣,在這仿佛早已註定的天命麵前,人隻會感到無能為力。


    「很有可能,但現在仙盟麵臨著分崩離析,並不是件好事。」蘭吹寒淺啜了一口茶,「畢竟,祁夢笙還在關外虎視眈眈。」


    除了祁夢笙,還有江取憐和範無懾,他們每一個都足以給人間帶來一場巨大的劫難,在這個時候,仙盟再是傷了元氣,也必須撐下去,而李不語,他固然該死,但他已經是修仙界僅剩的唯一一個仙尊,若現在死了,修仙界將不堪一擊。


    解彼安沉聲道:「如今局勢混亂又焦灼,真不知道未來究竟會發生什麽事。」


    蘭吹寒喟嘆一聲:「恐怕人間一場浩劫,在所難免。」


    倆人又是一陣沉默。


    「彼安,你願不願意隨我回一趟花月夜?」


    「為何?」


    「我爹說,祖父生前曾見過黃道子,倆人徹夜長談,後來祖父臨終前留有遺言,我想……他知道你會回來。」


    解彼安愣住了。


    「君蘭劍他沒有傳給我爹,也許正是為了留給你。」


    解彼安鼻腔一酸,嘴唇微微顫動著,心中一片酸楚。


    仲名……可惜父君食言了,最後也沒能帶你回家。


    「有件事我沒告訴你,當年我送你盪山荷母株的時候,我爹怒不可赦,罰我在祖父靈前跪了三天。」蘭吹寒笑了笑,「那株盪山荷是我們家的傳家寶,就是李不語開口,也最多給他一棵三代株,而我給你的卻是二代,我現在才明白為何一株蘭花那麽重要。當時年輕氣盛,隻想在你麵前顯大方,事後也不好要回,如今看來,分明是你在借我之手,與這花再續前緣。」


    解彼安也露出一個苦笑:「當年仲名一定很不容易,那麽小就離開家,卻一直守護著我給他的東西。」


    「是啊,祖父一生性執著,他知道你回來了,九泉之下也會瞑目。」蘭吹寒頓了頓,又噗嗤一笑:「你說咱們倆這輩分該怎麽算才好?」


    解彼安也有些尷尬:「你我如何相識的,還應如何相處,前世今世都是我,這一聲蘭大哥,我得叫下去。」


    「甚好,不然我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了。」蘭吹寒有些落寞地說,「隻是,你跟從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解彼安身上的這份歷經千帆的滄桑,是抹不去的前世的痕跡,亦是今生難愈的瘡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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